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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姑娘恃宠而娇 完结+番外 (许乘月)



如天底下每一个平凡却喜乐的好姑娘那般,柔柔软软的活着。

“师姐,我知你不愿太史门消亡,那我替你管好它;你望太史门永续传承、矢志不移,我便替你守着。”

在傅攸宁震惊的目光中,齐广云笑了:“当年落魄江湖时你给我的活命之恩;后又舍身替我试药,助我重回师门的扶持之义……我说过,傅攸宁,我必会报你一世康健,平安喜乐,求仁得仁。”

你就好好活着,看着我将太史门领向新生。看一切如你所愿。

“小师弟,你好似……说服我了,无论才智胆色,你确是最最合适的那个人选,”傅攸宁眼中有泪痕,却也是笑的,“可,我不愿冷眼旁观、独善其身啊。”

“你回青衣道去等我消息,待邹敬案雨过天青,待我拿下秉笔楼,”齐广云望着她,开诚布公,“师门只知用全才,却不知你有怎样的抗鼎之力。幸好,我见过。”

“你虽于记史、护史皆无大用,可你能埋下许多种子,他们会长成参天大树。有你镇在青衣道,我才能确保太史门生生不息。”

这是生平头一回,有人告诉傅攸宁,她不但有用,还是抗鼎之才。

她抬手捂住眼,不让泪水汹涌而下,却忍不住笑弯了唇:“齐广云……我总觉着,以你偏执的心性,会将师门带成魔教。”

齐广云也笑:“那你答应我,活着回青衣道去。以你风骨作薪火,再顺便在旁瞧着我,会将太史门带往何处。”太史门是看着皇家的眼睛,而你,就做看着我的那对眼睛吧。

若有一日,齐广云走火入魔,他知道,傅攸宁会是他立世的最后一丝善意。

“好!”傅攸宁抬手一抹脸,放下心中那略显矫情的感动,收敛思绪,“那你将邹敬案同我说清楚些。”

齐光云坐回椅上,正色道:“邹敬与霍正阳一样,是南史堂的人。我在剑南道的人发现绣衣卫剑南道分院试图困住他,便留心着,昨日传回来的消息是,邹敬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

傅攸宁惊讶极了,这真是她万万不曾料到的。

“先不管他带走了什么惊天秘闻,他若真去成羌,那就是叛国,南史堂被循线查出来便只在早晚。虽说咱们的人一向比南史堂藏得好,但唇亡齿寒在所难免,我已做好最坏的打算。”

“此案既绣衣卫已着手,势必牵连出血雨腥风,你查实邹敬带走的秘密是什么,交给我,然后即刻撤出帝京。再往后,无论发生何事都同你毫不相关!懂?”齐广云俯身半越过桌面,轻扣住她的衣襟,咬牙,眼中有凌厉的决绝。

我明白这对你很残忍,可我私心里总望你活下去。

活着去做会让你觉着自己有用的事,活着去看花扬雪落,活着去得到那些从前你未见过的尘世温软。

齐广云早已不是浩荡君子,他只想报师姐恩义。

傅攸宁被他忽然阴郁的气息慑住,只能呆呆地点头,讷讷道:“可我贸然撤出,岂非启人疑窦?”

“解药我已制出,可不能现下给你,”见她点头,齐广云才满意地放开她,胸有成竹,“你在兰台石室查到铁证后,便静待毒发。届时以中毒不治,回青衣道静养的理由脱去绣衣卫武官袍即可。出京时再解毒。”

傅攸宁一向知这师弟聪明,便不再费神多想。

此事就算定下了。

在她要走时,齐广云忽然抬头,要笑不笑的:“师姐,你有想带走的人吗?”

傅攸宁怔住片刻,笑得发苦,声音低低的:“我只有……带不走的人。”

“你常以为,你对人无用,旁人就不会为你留下……别信师父那一套,他根本不懂什么是有用之人,”齐广云素知她心结,此番却是头一回挑明了说开,“若,你想带走的人,恰好也想跟你走呢?”

他看得出,梁锦棠对师姐是不同的。而师姐,却只以为那是她带不走的人。

“你明知我脑子不好使的,容我再想想吧。”傅攸宁心头大乱,一时也没个分寸了。

她素知自己不够敏慧,仅有勇往直前的鲁勇。她从不敢想,梁锦棠会欢天喜地虽她回到青衣山。

这是她心中最隐秘也最甜的那颗糖,她很想不管不顾将他装好带走。可是,她不敢。

她是懦弱无人的傅攸宁。一直都是。

37.第三十九章

每当有事情想不明白时, 傅攸宁就会躲到最高处。

放眼帝京,出了内城禁苑,最高的一幢建筑, 便是崇元塔。

这座塔已没落多年,塔顶高处更是少人问津。铜瓦飞檐的翘角下, 美石为心的铜风铃仍在,只是尘灰斑驳,夜风打过时, 铃音沉郁, 寂寥落寞。

这正是她今夜最需要的清静之所。

傅攸宁拎了一坛子酒,缓缓行至最角落,就地坐下, 屈膝将自己蜷成团。

许多年来,她总时时提着一口气, 告诉自己要做个打不倒、输得起的好姑娘。

可她心中时常觉着很累,始终找不着自己正确的位置。

她从不敢叫人发现,无论她到何处,都难免会有无所适从。她一直, 不知自己该在何处才是对的。

她无过人长材,也不够机敏聪慧。文不如人, 武不如人,连体质也不如人。

所以, 傅家不需要她, 师门不需要她, 江湖也不需要她。

她学什么都像是比旁人慢些,旁人一点就通的东西,她总需想很久,再反复练习,才能窥得一二。

幼时读书,旁人过目能诵、文意皆通的,她得抄写三五遍,才能跟上众人进度;

师门习武还算因材施教,可即便师父再三斟酌后断定她更适宜用弩机,才特意教她只练弩机,她也是在到东都分院多年后,才真真将弩机练到能使得得心应手。

她无写史之才,又无护史之能,原以为,至少可在江湖历练后,默默无名做个替师门收集消息的普通弟子,也算不错的归宿。

可她渐渐发现,自己竟连“鉴别消息有无史料价值”的能力,也是没有的。

她始终是个笨且无用的姑娘。

她仅有的,不过只是一个执念。

她想被人记得。

哪怕死了,死很久了,也有人记得有个叫傅攸宁的笨姑娘,曾在这世间走过一遭。

所以她从不怕死。

多年来她幻想过无数种壮烈的死法,每一种,都足以让人铭记。可她根本无能到连壮烈死去的机会,都不会有。

所以,她帮齐广云挨揍,将有限的食物让给他,自己喝水喝到吐;替他试毒做药人,助他重返师门;她从不放弃身边的每一个人,她陪他们吃苦受累,陪他们熬过落魄与沉寂;她在绣衣卫任劳任怨,指哪打哪,从不惧危险,不怕受伤……

多年前她曾在信中问父亲,若说太史门是看着皇权的那对眼睛,那么,谁又来看着太史门不致行差踏错呢?

那时父亲回她,是太史门弟子各自心中的敬畏。或许各自的敬畏并不相同,但只要心怀敬畏,便会自我约束,终会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那种人。

这些年她所做的一切全都带着不敢叫人知道的私心。

她想这天地中的某一隅、某一人,无论是谁,会因她微不足道的存在而有小小不同。

她怕不被人需要,她怕不被人记得。

这,便是她心中最最隐秘且深重的敬畏。一个渺小、卑微、不高尚、不磊落的执念。

白日里在齐广云面前忍住的眼泪此刻终于汹涌而下。海棠似的脸上波光粼粼,在夏夜月色中如潮汐澎湃。

今日齐广云对她说的话,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她很难得即刻就听懂了。

齐广云在告诉她,回青衣道去,为太史门启蒙出更多优秀的后生,领他们心志坚定地走上史家弟子的浩荡征程,那是最合适你的位置,你会做得很好。

那一刻,多年的夙愿,得偿。

终于有人清楚明白的告诉她,你绝不是一点用也无。

终于有人清楚明白地叫她知道,我信,你会将这件事做得很好。

那一刻她甚至很卑劣地生出功利的欣慰。

她深知,以齐广云的才智气魄,他定能将太史门带上新生之路。那功业,必会名垂史家汗青。而她傅攸宁,将做为齐广云倚重护持的左膀右臂,同样在史家传世著述中留下姓名。

这样美好而光明的未来,这样一条几乎是为她铺好的通天大道呵。

直到此刻她仍在恍惚,傅攸宁,你何德何能。

可是,即便要背负着羞愧渡过余生,但那样的未来,她想去的。

傅攸宁拿起酒坛子,仰脖狠狠灌了一大口,止不住泪流满面。

她拿朦胧的泪眼瞧瞧栏杆外夜影婆娑,想起范阳月夜的树梢上,那个静静陪在她身旁,笑颜如蜜的梁锦棠。

那个在烛火下耳根发红,眼神闪烁着隐隐笑意的梁锦棠。

那个夜半中宵时立在院中,接住自墙上跌落的夜归人的梁锦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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