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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沉记 (元疏)


  
  一个大胆的想法萌上心头,她越过李巡捕,走到钱胜跟前,抬手搭住钱胜肩膀,踮起脚尖,在他嘴上印下自己的唇:“你等我,我一定想法子让你出去!”
  岑嘉钰折回呆愣的李海前面:“烦请李巡捕送我出去。”
  
  沈谦慎已经呆傻了,那唇,就贴在自己嘴上,这么软,这么绮艳,这么芬芳。他脑子被热潮拥推着,他的心也如战鼓般被雷锤着,不是梦,不是臆想,嘉钰,亲他了,亲他了!真的,亲他了。他眼睁睁看着岑嘉钰同李巡捕出去,直到钰儿消失在视线里,才反应过来,他要同钰儿一道出去,他要亲回去。沈谦慎追过去,要同李巡捕表明身份,却在门口就叫人押住。
  
  岑嘉钰目不斜视,一手微扶住肚子,边走边同旁边的李海说道:“李巡捕,我家里人虽然不同意,但是以我们的感情,家里人同意也是迟早的事情。所以——”已经到了门口,她回身,把包里所有的钱放到李巡捕手里:“我家里人正在气头上,您多担待。这也就是意思意思,也不敢求您多照顾,但到底别亏待了以后的姚家人。”

34、三十四章 ...
  岑嘉钰一边费力把自己的行李箱拎上黄包车, 一边催促车夫走。
  车夫无奈道:“小姐,也得您坐稳了我才能跑,再说,去哪儿您还没说呢!”她忙忙说了陈公馆的地址。
  岑嘉钰一路在心里盘算着还有哪几个人能认识巡捕房的人,傅伟?大伯?要不然也问问自家烟榻上躺着的爸爸, 说不定,说不定他鸦片上瘾之前也认识一两个人呢?
  
  待到了陈公馆, 门房听完摆摆手:“张小姐在的,阮小姐不在。”他看一眼黄包车, “阮小姐拎了几个你这般大的箱子, 说是搬回家住了。”
  岑嘉钰顾不得细问, 又让黄包车把自己拉到了阮家那石库门的房子。也是她来得早,赶得巧, 门口碰着拎小坤包要出去的阮云裳。
  
  阮云裳见岑嘉钰鬓发凌乱, 眼睛通红,嘴巴干着皮, 好生吓了一跳:“嘉钰,这是怎么了?”
  岑嘉钰握着她的手, 直奔了正题:“陈季绰, 他可识得巡捕房的人?”
  
  岑嘉钰满目热切地望着阮云裳, 没有注意到阮云裳冲阿佐摆了摆手让他别说:“唔, 我问问他,还没完全闹掰,能用上一回是一回。”
  岑嘉钰狐疑望着阮云裳:“什么闹掰?对了, 你怎么不住那边了?”
  
  阮云裳拉着她往屋里走:“以后得空了再同你慢慢说道。先说说你自己,这是怎么了?”
  阮云裳一边拨电话,一边听岑嘉钰说,待电话通了:“陈季绰在吗?好,叫他听电话。”
  “陈季绰,你认识巡捕房的人吗?不认识?真的一个都不认识?行,我知道了。”
  
  阮云裳挂掉电话,看着根本坐不下来的岑嘉钰:“他没有熟人。”又带了一丝嘲笑:“到底来海市时间不长。如果湖州,说不定会熟一些。”
  岑嘉钰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真是难为你了,云裳,那我得家去再找找人。”
  
  阮家姆妈看天早,给端了碗酒酿冲蛋并芝麻团子。阮云裳按住岑嘉钰:“你别急,越急越乱了章程。我有法子,你先把这些吃了,我再告诉你。”
  岑嘉钰看一眼阮云裳胸有成竹的样子,坐下来狼吞虎咽。阮云裳不由好笑,她什么时候见过岑嘉钰这么没形象,啧啧,还偷偷去了苏州玩,对这个钱司机真是上了心——但是,爱情的滋味,尝尝就好了,真沉沦进去却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她们这种无依无靠还负担沉重的女子,一个不慎,就是深渊。
  
  岑嘉钰芝麻团子还在口中,她用力嚼了几口,腾出空间含含糊糊说话:“什么法子?你快说!”
  阮云裳道:“你就应该一口咬死你不是姚小姐,哦不,你本来就不是!之前空口白牙,倒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这都到海市了,你还怕什么?你在圣华翰大学的学生证,现下的工作证,我记得都是附了照片拓了钢印的,拿去给巡捕房做个初证,再让他们叫了姚家人来对质。”
  
  岑嘉钰一拍自己额头:“我糊涂了。我怕他们刑讯钱胜,认了自己是姚小姐。我,我就该一心一意说自己不是姚小姐的。我真傻。”
  阮云裳递过去手绢,指指嘴角:“哪里,这正是你聪明。谎做了姚小姐,才能出来证明自己不是姚小姐。”她犹豫了下,还是问出了口:“那你和这钱胜,现在到底算是怎么回事?”
  
  岑嘉钰一时脸红起来,她这时才想起今天早上自己主动亲了钱胜。这,这可是男女朋友之间才能有的亲密接触。书上说喜欢就是欢愉,现在想想,自己同钱胜在一起,每日都是欢愉的,欢愉地都忘记,自己还有婚约在身。
  
  她怔愣着,看阮家姆妈进来收碗才醒过神,忽然意识到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要把钱胜从巡捕房里弄出来。忙站起来告辞。
  
  阮云裳叫住她:“你下午再去巡捕房,一是过了一上午,他们自己也理顺了事情,有点耐烦心看你带去的东西;二则,既然要姚家人过来对质,这些富家子的生活作息来讲,不到中午是不起床的。再有事,你打我家里电话。”
  岑嘉钰点点头,又带着行李箱回了笸箩路。
  
  到了岑公馆门口,岑嘉钰一时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大门前停着一辆车,托钱胜所教,她认得这是一辆雪佛兰;旁边还有几辆黄包车或载人,或送物,一片热闹景象,远远这墙外头就听得房里头人声鼎沸,岑公馆多时不曾这般活力了。
  她诧异着进了门。
  
  一楼挤挤挨挨摆了桌,看来中午是要开宴席。从待客的房间门口过,看到里面都是岑家三房的人,个个脸上都是过年所应当有的欢喜神情,有个年轻男子站在那里谈论着什么,岑嘉雯端了一盅茶过去。楼梯上到一半,岑嘉钰想起来,那不是傅伟么?这,这都登门拜访了?
  
  到了二楼,倒是一片冷清,刚想叫一声奶妈妈,却听得楼上岑嘉绮的哭吵声。
  又见容妈推着奶妈妈过来:“太太催的急,当然要我先打,耽误了我要吃排头的呀。你打电话找三小姐,三小姐不是在这儿么!”
  
  奶妈妈咕咕哝哝:“老爷吩咐我的,你怎么不叫小二太太顶老爷去。”见到岑嘉钰她才开心起来:“嘉钰回来了。吃早饭了不曾?中午三爷摆酒,怕是要迟些开饭呢。要是饿我先去厨房端点东西来。”
  岑嘉钰边道:“吃过了”边往自己房间里去,她急着找东西。
  
  奶妈妈跟了进来:“老爷让打电话找你。”
  岑嘉钰翻箱倒柜,终于找出了自己的学生证和工作证,正舒了一口气,闻言诧异地很:“可说了是什么事情?”
  
  奶妈妈把岑嘉钰的箱子归置好:“老爷没说,只说叫你回来。但老爷今日竟然出去了,倒的确奇怪。”
  她拎了块抹布擦箱子:“苏家那边来了信,难道和亲事有关。”
  
  岑嘉钰“嗯”了一声,也没往心上去,她想起和岑嘉琦她们又拍一张相片,下面还留了字“岑家姊妹于黄记照相馆”,也可以拿去给看看。这相片不在自己这里,模糊记得是在岑嘉绮还是岑嘉雯那里。
  
  岑嘉钰抬头问道:“奶妈妈,这怎地楼下欢欢喜喜,楼上哭哭啼啼?”
  
  奶妈妈一大兜子话正无人说,岑嘉钰这么一问,她立马放下抹布,一件件事情往外头掏:“啊呀可了不得,我看三房这是发达了呢!三太太上次几乎和三爷打起来,不就是为了股票的事情么。听说得股票赚钱得很,进交易所就是进黄金窝。也的确,三爷这不就赚发了?我看三太太年前祭灶,她还单单祭奠了财神爷。应当前些日子就赚了,但三爷三太太也是藏得深,一声儿都不吭的。但如今大概钱是实打实拿到手了,你回来看到门口那车没?牌子叫什么雪里兰花,洋气的紧,我也没记住。就是三爷买的。以前大爷还说要买车,现在可好,三爷给买了,也没说拿来公用,这不是打大爷脸吗?我还听得说,三爷在外头已经看起房子了,说是要买到霞飞路上,这难道是要分家了?”
  
  听得楼上拍桌子的声音,奶妈妈压低声音:“大爷要把五小姐嫁与大少奶奶姑外婆家的小儿子。”
  岑嘉钰道:“听她说过,这姑外婆家里有钱地很,但却是个恶婆婆,她想是不愿意嫁的。”
  
  奶妈妈摆摆手:“哪里这么简单?我同你讲,恶婆婆忍一时忍得,她再恶,也就那么几年,总活不过媳妇去。可丈夫是要处一世的。那家小儿子,是得了软骨病的,”她说得绘声绘色,仿佛亲眼见过一般:“人就一滩豆腐似的稀软在床上,晚上被骨头还折磨地一声接一声□□。见不得光也受不得寒,就那么层层窗帘拉着,床床被子盖着,吃要端上床,拉也就在床。也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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