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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幕戏 出版完结+番外 (唐七)


  我说我没有。
  褚秘书突然道:“我不太明白,您听起来很难过。”
  因为这是一段契约婚姻,所以可能在外人眼里,就算丈夫突然要同我离婚,我也没什么可难过的。契约婚姻嘛,不过是为了骗渴望子孙安家立业的老人们而装装样子。欺骗老人家已经很不像话,何况这段婚姻我还开价颇高,九位数的潜水器,我有什么理由好慌乱难过?
  我深深吸了口气,说:“哦,没有,只是有点震惊。”还有条有理地跟他确认了取消和聂董事长一起回国的计划。
  褚秘书道:“没事就好,你们都很理智,不用人担心。”

  我其实没有那么理智,那之后整整三天我没出过酒店,总觉得生活突然变得像是做梦似的不真实。
  第三天时许书然打来电话,说要来一趟纽约,形成排在次日,若我近日没有回国计划,可走约出来喝顿茶。
  我模糊回他到时候联系。
  许书然感知灵敏:“非非,你不太对劲。”
  我的确是不太对劲。这几天我一直没办法思考,百分之九十的时间脑袋都是空白,像有一层云雾缭绕,即便用力拨云见雾,云雾背后也只是一团充满寒意的空茫,思维也变得十分迟钝,喝一点点酒就会醉,好处是喝一点点酒就能得到安睡。
  面对这样的身体状态,我感觉自己别无他法,因此整三天都待在酒店,只喝一点点酒,感觉醉了就立刻蒙头大睡,饿得醒来就叫客房服务,即便胃口不好,也尽量多吃一点东西。
  我想休息够了大概脑子就能好好思考,就能想清楚该怎么面对和处理突如其来的这件大事,能够明白未来会是什么样,该是什么样。
  许书然担忧道:“明天晚上我们见一面吧,吃个晚饭,给我你的酒店地址,我让助理安排附近的餐厅。”
  我其实一点也不想出门,但又觉得出门也许对自己现在的状态有好处,就和他约了个时间。
  大概是当日午夜,又接到雍可电话,似笑非笑同我道:“聂非非,我听说Yee最近正和你办离婚。”我没说话,她道:“你会好好配合吧?我记得你答应过我,不会为难有情人。”我说:“是,我说到做到,祝你们幸福。”
  挂掉电话时才感觉自己手在抖,因为晚上没怎么吃东西,只吐出来胆汁。扶着马桶站起来时人又开始发晕,待那阵晕眩过去,才回到卧室给自己烧了杯水。透明热水壶里,逐渐沸腾的热水追逐着底座那圈表示通电的蓝光,发出咕嘟咕嘟的微响。
  这时候才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聂亦会突然提出离婚,就像一团乱糟糟的毛线团,终于被我拎出一个线头。也许是为了雍可。我不知道。
  我希望自己这一生都活得明丽潇洒,因此对雍可从前的许多挑衅不过一笑置之,我厌恶争风吃醋,就算到现在,即便聂亦是因雍可菜肴和我分开,我也希望这只是我和他的问题,是感情的问题。一段感情行将结束,有因有果有始有终,没有欺骗和背叛,即便结局并不完美,它也纯粹美好,值得铭记终生。多年后回忆起它来,能够像回忆一朵花旧日的芬芳,可以带着哀伤和遗憾告诉友人,那个人他有更爱的人,我不是正确的人,我们陪伴过彼此一阵,那是很好的时光,最终却不得不分开,这是很哀婉的人生。
  我厌恶雍可用那样的口吻提及聂亦、我和她自己,仿佛我们所处的不是一段感情,而是一场战争,而聂亦是一个战利品。在她的言语中,这不像是一段感情因天意人意而不得不夭折,不管谁是谁非,经历过的人都感到哀伤;却像是一场战争因豪夺和拼杀而终成定局,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那面目有一种难言的可憎。
  我不愿再想起这个人。
  将热水捧在手里,发呆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感觉杯子里的水温度适宜。然后一口一口将它们喝下去。胃逐渐温暖,但肢体还是冰冷,盖再多的被子也没有用,蜷缩在床上难以入眠。我看着漆黑的天花板,数羊数到第一千只,爬起来倒了杯甜白。
  一整杯甜白下去,感觉脑子开始发晕,这是睡眠的最好状态。

  在睡梦中听到手机又开始丁零丁零响不停,我从被窝里伸出手,迷糊地将电话接通,用鼻音喂了一声,并没有听到电话那边传来应答,只听到清浅的呼吸声。不属于我的呼吸声。
  那样的呼吸声真像是聂亦。迷迷糊糊中,我想,这是梦。
  聂亦终于打来了电话,就算这是个梦。
  聂非非,你压抑了多少天,你痛了多少天,你等了多少天他的电话?
  我闭着眼睛开口问他:“聂亦,你好不好?”
  他没有回答。
  这是梦,他当然不会回答。
  停了好一会儿,我问出来一直想问他的话,即便已经有答案,却还是想问:“我们为什么要分开?”
  他依然没有回答。
  我知道他为什么不回答,因为这是我的梦,所以他会说出的话,其实是我想让他说出的话,而关于这个问题,我不知道该让他怎样回答。
  我听到自己哽咽起来,那哽咽转为啜泣,我将嘴唇抵住话筒:“我不是你在这世上最亲密的人吗?”
  聂非非,你真没用啊。
  那呼吸声却像是突然沉重起来。
  我继续问他:“你怎么就不要我了?”
  我捂着胸口,小声道:“我觉得很难受。”
  这是梦,聂非非,不用再逞强和掩饰,事情已经这样了,不会更坏了,你可以说出内心最想说的话,可以示弱,可以丢脸,可以抱怨,可以痛哭。你是不是很想痛哭一场?
  我被梦中的潜意识蛊惑,一点一点哭出声来,最后连说话都只能抽噎。
  我抓住枕头,只觉得脸颊所触的布料已经全部湿透,无意识地喃喃:“我觉得特别难受,聂亦,你为什么不要我了,我一点也不坚强,你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
  我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电话没有被挂断,也一直没有被回应。
  我想,可能是我渴望他倾听我,却没有为他想好那些问题的答案。

  醒来时完全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到底几点,窗帘遮挡之下室内还保持着夜的暧昧,加湿器在幽暗床灯下滋滋冒着白气,空气中残留了一些若兰草的气味。开灯去卫生间洗漱,看到镜子里的人颇不像样,头发乱得像一篷枯草,眼睛肿的像两颗桃。站到淋浴喷头下,被热水冲刷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些实感,想起来最近自己是在一个什么样的处境中,又想起来今天和许书然有约。
  在枕头下找到没电的手机,一边找插座给手机充电一边看了眼床头座机上显示的时间,下午四点,倒是没有睡过头。我坐在床尾,试着打算向点事情,头却像针扎似的开始疼。那还是暂时什么都别想吧,我给自己做安排,先出门和许书然吃个饭。
  也许出趟门会好很多。
  两分钟后打开手机,发现有一个未接电话,还有两则许书然的短信。信息难得不再简短,说下飞机就给我打个电话,结果我关机,所以他短信发给我餐厅地址,开机后请我给他回个短信或电话。我边给他回短信边叫了个客房服务,然后打开窗帘,坐在妆台前开始给自己化妆。
  五点半时踏出客房门,走到电梯口时想起忘记带手机,又折转回去。将手机从电源上去下来,却突然记起来昨天半夜做的那个梦。起床时我是在枕头下找到我的手机。我从不将手机放到枕头下。
  整个人一瞬间恍惚,那是一个梦?或者并不是梦?
  手指颤抖地打开通话记录,凝了凝神才敢看向手机屏幕,红字标识的许书然的未接电话下面是一通未显示主叫号码的通话,呼入时间是凌晨三点五十四分,通话时长十四分五十二秒。我回忆这通电话的始末,只记起来一些零碎的片段,那些片段中我一直在哭,而对方全然没有回应。
  酒店里暖气十足,我握紧手机,却感觉全身都开始冷起来。我宁愿那是个梦,因那样我还能劝解自己,在那似乎足够漫长的十四分五十二秒里,他没有同我说一句话,是因为我没有为他想好他该说什么样的话,我想让他说什么样的话。
  可既然那不是梦,听到我那样的示弱,他却没有半点回应,那代表着什么?
  是了,他从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既然已决定我不再是他的良配,何苦再多说话让我怀抱期望,这样拖拖拉拉,并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我不应该示弱的,不应该在他面前哭得那么伤心。
  或许他只是打来一个电话,最后同我说一句道别,我却那样失态,几乎像是在死缠烂打。我曾经在心底承诺,给他的一定会是非常好的爱情。其实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非常好的爱情应该是什么样子,但一定不是昨晚我呈现在他面前的那样。
  感觉刀子终于开始转起来,能够尽量理智地想一些事情。
  我这个人,实在是有点奇怪的。
  如康素萝所言,对和聂亦的这段感情会有什么样的结局,我其实一直很悲观,只是态度乐观罢了,又有一些愚勇,所以明知是飞蛾扑火,却只怕自己的翅膀不够结实,不足以支撑自己飞到那最危险的火焰深处。我爱聂亦,所以从不后悔这乐观和愚勇。但我一定优势天底下最自负的人,所以才会在一开始对他提出离婚感到那么惊讶,才会以为他是出了什么事才要坚持和我分开,而从没想到他是诚实地面对了自己的内心:他其实还爱着从前爱过的人,不能割舍,因此觉得余下的人生我不再会是他的良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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