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姜湖的脚一动,突然瞿蔺攥着她的手腕,一把把她拉到了他怀里。
他的手摁在姜湖脑后,紧紧抱着她。
姜湖胸腔被他挤压,喘息困难。
他这一抱,她溢出声音问:“改了主意,不走了?”
瞿蔺没回答。
那就还是走,姜湖想,且他不给归期。
如果走,为什么不利落些?
姜湖用力挣,试图脱离他的怀抱。
但她一动,瞿蔺又抱得紧了些。
姜湖再度用力,他才放开了她。
他什么意思?
姜湖想,她是什么?是不明不白?还是藕断丝连?
瞿蔺的手臂刚离开姜湖的身体,他的视线刚垂在姜湖脸上,突然姜湖抬手,煽了他一巴掌。
姜湖没留余地,这一掌震得她半臂胳膊在疼,巴掌声也同时抽打在瞿蔺心里。
姜湖睨着他,冷声说:“睡完就跑,瞿蔺,祝你走好。”
第28章 栖息地
第二十八章:你是来路,亦是归途(中)
带着一臂麻木,姜湖即刻抽身往后走。
迈了没几步,姜湖看到了眉宇深锁站在不远处的傅砚笙。
他旁观了所有。
快靠近傅砚笙时,姜湖便止了步。
傅砚笙则望着她,欲言又止。
风把姜湖细碎的额发撩乱,遮了她的眼,也遮住她眼底的情绪。
风也把姜湖的声音给捣散了。
姜湖抬眸看傅砚笙,淡声问他:“师兄,你觉得我过分了?”
近乎是个陈述句。
傅砚笙黑眸盯着她,又看了眼远处那道颀长的身影。
一个在他眼里冷漠。
另一个在他眼里寂寥。
适才瞿蔺那根掐灭的烟,此刻烫在傅砚笙喉咙上。
言语有万千,但他发不出一个字。
他没办法劝姜湖,也不能替瞿蔺解释什么。
姜湖没等他的回应,又说:“是我过分了。”
她知道的。
昨夜说完你情我愿,今天却因为这临别一抱,她动了手。
且用足了力。
抱了,不解释,然后走,那人仍在干不讲道理的事情。
有些东西应该干净利落,不该像这风一样刮得没完没了,且不吹往同一个明确的方向。
每件事,姜湖都喜欢求个明白,可这一回,似乎搞不明白了。
姜湖告诉傅砚笙:“昨晚,大难不死之后,我许过一个愿。”
傅砚笙听着,此刻顺了句话:“什么愿?”
姜湖继续:“俗款。祝你们几个踩着雷走的人,心想事成,平安百岁。”
傅砚笙:“……”那根烟从他的喉咙一路往下,一直烫在他心口。
傅砚笙还是回了话:“好愿望,借你吉言,希望能成真。”
短短几十个小时,他以为姜湖不会融入这片环境,因为在他不算全面的了解中,她是个很有个人风格的人,蒋绍仪便评价她从不妥协、也不留恋什么。
但有情义,在此刻不如无情无义来得好,傅砚笙觉得。
人散了场,留情只会伤。
两人相对站着,想得却各自不同。
姜湖想说的不是愿望好与坏,而是:“愿是我自己许的,跟他无关。既然我许了心想事成,他要做什么,我没有任何立场有任何意见。”
风还在吹,风声像是呜咽般。
等姜湖走远,傅砚笙摸出一根烟,放弃宋引章之后,已经有好几年,他不曾觉得时间一分一秒这般难熬。
古人唱《易水歌》时,是这种心情?
送别兄弟和告别爱人,算是他这辈子目前为止遭遇的人生前两难。
***
直到瞿蔺走,姜湖没再露面。
瞿蔺脸上还有红印,傅砚笙靠向他时也已无话要嘱咐。
瞿蔺开车门上车前,最后还是回头看了这间破败的家庭旅店一眼。
满目狼藉里,没有那个倔强的姑娘。
那一巴掌和那个拥抱,已是最后的告别。
知道他关心什么,傅砚笙说:“你放心,姑娘本来就是我的责任。”
瞿蔺轻嗯了声,回:“等回营地了,你也看好自己。”
傅砚笙说:“好,安全第一。”
瞿蔺又说:“刚刚那间山屋的窗台上,有块儿石头,我压了个东西,你拿给她。”
傅砚笙呵了声,反问:“你没手?”
瞿蔺睨他:“你求过我几回,是时候还一次了。”
傅砚笙笑了下:“得,知道了。”
他替瞿蔺阖上车门:“像个男人,走吧!”
瞿蔺没冲他摆手。
车缓缓起步,瞿蔺看着后视镜里这车碾过的一寸寸路。
大背景里还有碎石,有黄土,以及人。
走出没多少米,瞿蔺突然喊住司机:“停车!”
司机照他的话停了车。
瞿蔺那侧的后视镜里,出现了一道纤细的身影。
是姜湖,她在往路边走,和傅砚笙站到一起,目送这辆车。
隔得太远,车停了,瞿蔺却仍旧看不到姜湖的表情。
等后视镜里姜湖的身影站定不再动了,瞿蔺又说:“开车。”
他在盯着后视镜,试图去看清里面那个越来越小的姜湖。
姜湖来那天,风沙大。
瞿蔺先走这一日,风也一样强。
姜湖来那晚下雪,此刻瞿蔺这车还没开远,便有雨砸在车前挡和后视镜上。
司机咒骂一声:“这天真任性。”
瞿蔺看着那个被雨滴滴花了的后视镜,听着司机随后的吐槽。
这天气是坏。
瞿蔺身边坐着的这个人不知道,这世上的很多人都不知道,下雨了,他想给那个他再努力都越来越看不清的人撑一把伞。
***
到中午,老唐来之前,姜湖催促傅砚笙不用等,让他先走一步。
天气糟糕,傅砚笙回营地的路没那么顺,姜湖无意让他在此耽搁时间。
犹豫再三,见姜湖意决,傅砚笙也没强留。
确认老唐已在路上,他将瞿蔺交代给姜湖的东西拿给姜湖,嘱咐店主些事,便离开。
姜湖接过傅砚笙给她的东西后,没打开。
那是几张折在一起的纸,她径直塞在口袋里。
口袋里,也囤着此前nissan给她的那张纸条。
雨落,风急。
雨停,风散。
时间飞速划过。
午后一点,姜湖还没等来老唐,先一步接到了来自国内的电话。
来电者是姜式武,姜湖爷爷。
这个新sim卡的信息,姜式武无疑是从蒋绍仪那里得知的。
姜式武和姜湖的通话很简单,问清姜湖所在的位置,交代她等人前来,随转运任务到期的维和人员和少数几个中资企业善后工作人员的班机回国。
而姜式武给出的原因姜湖无法拒绝:姜行短暂醒来,而后情况极速转危,命悬一线。
来不及等,老唐的电话也无法拨通。
姜湖给老唐留了信,而后离开。
在回国的飞机上,姜湖回想了下这几日的经历。
她到安提克这一趟,翻译工作毫无进展走过的那条路,她只走了一半。
她给不欠她什么的人们添了些不必要的麻烦,认识了几个人,又像做了一场炮声隆隆的梦,那炮声离她越来越近,也越来越远。
第29章 栖息地
第二十九章:你是来路,亦是归途(下)
飞机经停迪拜、乌鲁木齐,最后会落地上海。
坐在姜湖身旁的,是个二级士官,看着不过二十出头。
他坐得规矩,几乎不动。
单看他,就累。
小哥上半身长,肩宽,脸部肤黑,比他身上的深色制服还要暗,耳后皮肤却是一小片白。
旅程过长,姜湖某次小憩醒来,对方同她搭话:“你是中建的人?”
机上搭了几个中建海外项目部的人,来接洽战时随着撤侨被迫烂尾的项目重启工作,起这种误会倒是正常。
姜湖淡声说:“不是。”她嗓子很涩,不禁皱眉。
小哥听后凝眸再度打量了她一下,姜湖是机上唯一的女人,本就受瞩目。
礼尚往来,姜湖清咳了声,问他:“你是哪儿的人?”
对方说:“山东。”
哦,孔孟之乡。
姜湖回:“去过,印象挺好。”
小哥温和一笑:“打得旅游广告就是好客山东。”
这种老套的话题基本无法继续开展下去。
姜湖也淡笑了下,没再吱声。
隔了三秒,小哥又问:“你来旅游?”
姜湖还没答,小哥自己又很快否定:“应该不是,现在这种地方的旅游签证应该不可能办下来的,我姐姐是个心比天大的淘宝店主,时间自由,所有冒着枪林弹雨的地方她都惦记去,但很多地方去不成。”
他笑:“提不了她发微博的逼格了。”
姜湖只听,没多说,小哥也知趣不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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