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掀开了盖子,不平稳地向后倾斜。
朱诺摸索过去,打开旁边的一个。
躺在里面的戒指钻光稍显黯淡,但比她的那枚要大上一圈。
她把戒指取来,另一只手抚摸他手背上圆润贲起的血管,终于轻轻托起无名指,套到底端。
皮肤被戒指禁锢的感受很舒服。菲恩眯了眯眼,一段轻快的旋律在耳中流淌,应和着心跳的鼓点,一下紧挨一下,敲叩到指尖都在战栗。
她触碰他的手,两枚指环擦撞出脆响,是新鲜蜂蜜一样的气味。
菲恩很珍惜这样的感觉,连呼吸也放缓了。
朱诺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仰面枕到他腿侧,颈项摩擦沙发垫边缘,氤氲着细腻的汗意。
“NCAA联赛快要开始了。”
她突然问,“你下周会去纽约,对么?”
菲恩闻声一滞,霎时间抬了抬眼睫。颊骨绒密的阴影跟着抖闪一下。
“……还没有最终决定。”
他低低道,“这次想要出去,必须得到弗兰克的批准。过了今年,我就能知道妈妈下葬的地方了……要是他不同意我离开凤凰城,我就哪儿也去不了。”
“啦啦队员的职责之一,是陪橄榄球队去纽约比赛。”
朱诺侧着脸,眸光倾斜,迅速擦过他的面孔,“还记得么?你是我的队长,可以让我做任何事。”
“我记得。我当时说的是,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
他想了想,问,“你想去纽约?”
朱诺:“嗯。”
菲恩又问,这一回声音生涩:
“和那些事有关?”
他无需刻意说明,朱诺便懂得了他含糊的指代。
“对。”
她补充道,“和我在镇上告诉你的那些事有关。”
不待他给出进一步的反应,她已经继续道:
“你记得艾薇么?我跟你提起过她。……乔治曾经告诉我,弗莱承认自己与她的谋杀有牵连。艾薇死在纽约,如果我能证实这宗谋杀,案件就会被当做跨州罪行,交由联邦法庭审理——而不是凤凰城的地区法庭。”
她稍加喘息,濡热手心按上他坚硬的膝骨。
“只有这样,才能得到脱离菲尼克斯势力范围的机会。”
菲恩低敛双目,半晌过后方才出声,近乎于呢哝:
“能行么?”
手背挡住眼睛,朱诺暗自摇了摇头。
“我不确定……不过总要试一试才能知道。”
“好。”
他便说,“我总是要陪着你的。”
第二天,菲恩再度回到菲尼克斯家。
朱诺依然在他身边。
迎接他们的是弗兰克,也只有弗兰克。
...
☆、43.更新
弗兰克林屈身坐进长桌对面的软椅。
阳光如同薄透潮水,轻轻冲刷着他淬金的发尖。灰尘在光源处上下浮动,微狭的晕影铺陈在侧脸,他翘起嘴角,那浅淡影子便隐去了。
“无论你要说些什么,朱诺都该在场。”
菲恩盯住桌沿一道皲裂的木纹,不出声地深深吸气,终于抬起眼来,“她是我的妻子。”
“我知道。”
弗兰克露出更深的微笑,唇边形成一道微弯的弧勾。无论何时都显得气质斯文,风度翩翩,“她是你的心上人,对么?”
菲恩不接腔,沉默着等待他的下文。
“我曾经也爱过一个女孩,我给了她一份最好的礼物。”
右眼意有所指地轻眨,他倏然伸手,拿来桌角镶有珍珠的相框。指尖移动徐缓,却有力度和分量,亲昵地触摸照片底部的一袭红裙,“那就是你,奥兰菲恩。”
“不要谈论她——不要谈论莉莉。”
克制住剧烈耸动的眉头,菲恩感到有汗水打湿了后脊线条。他直了直腰,低声说,“她只需要再在地下忍耐一年了。等到毕业,我会带着她的骨灰离开凤凰城。”
“你想去纽约,就走吧。”
手掌将相框熨热,透明玻璃上留下黏腻指痕,弗兰克没再移开视线转向菲恩,口中慢条斯理说,“不过等你回来,可能就再也离不开这里了。”
一墙之隔的长廊中,风裹挟积雨倒灌进来。空气分外润泽,浮荡着细密不可见的水珠,发隙间充满潮气。
朱诺裹紧身上单薄的外套。在她背后,管家走出茶室,为她端来一盏冒着蒸汽的红茶。
她便伸手去接,戒指不慎与骨瓷相撞。
清脆的碰动声让管家的双手稍稍一沉。
“我虽然眼盲,却也能看见很多。”
他说,言辞恳切,“祝你们幸福,朱诺小姐。”
朱诺正欲道谢,又听见他继续道:
“你们的生活不在凤凰城,而在别处。”
这时,长廊尽头传来支裂一声细响。
门朝外旋开,菲恩走了出来。
“他同意了。”来到她跟前站定,他敛首说。神色很淡,平整到异常。
同菲恩一道告辞之前,朱诺悄然望了一眼端着茶杯的管家。笑容好像盘根生长在他脸上,角度始终不起分毫变化。
两扇重门在身后阖起,呼吸间带入室外温凉丰沛的氧气。朱诺的左手被围进他的掌心,指根上银环隐约发烫,似乎能在皮肤表面烙下顽固印痕。
“弗兰克说了什么都不重要。”
她扬起头,沉住气,试着替他纾解,“重要的是,我们总算能摆脱凤凰城,去纽约待上很长一段时间了。”
菲恩颔首。
他等了一等,然后说:“我想去拳馆。”
与弗兰克面对面直接交谈,这对菲恩来说意味着怎样苦重的折磨,朱诺再清楚不过。
“我送你过去。”
她揿亮手机,看看屏幕,“时间不早了,我得找布莱登谈一谈,然后回来接你。”
菲恩一顿。
“布莱登?”
“这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到纽约我再讲给你听。”
朱诺简述道,“我们在那里会需要他的帮助。”
沿着雨水洇染的台阶往下走,引擎的轰响与车灯吸引了目光。
阶梯下方多了一辆灰色轿车。
门页开合,一块缀有丝纱的红裙边角,闪现在轿车另一侧。
菲奥娜一眼便瞥见他们,暗地里咬住嘴唇,先拉开车门,扶着葛蕾夫人下了车。
撑持着母亲细瘦的手臂,菲奥娜步子却越走越急,到朱诺跟前急停,碧眼里焚着一团火:
“弗莱还没醒,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那天凌晨他叫你去别墅,你为什么没出现?”她的声调也古怪地悬高,不加顿歇的音节宣示着愤怒。
菲恩握着她的五指更用力地捏紧。
她摇手安抚他,然后看回气势汹汹的菲奥娜:
“如果我出现在别墅里,会发生什么?——我被迫杀了霍恩,再被送去坐牢?”
“只要我在劳森监狱服刑,菲恩就不可能离开凤凰城。这样一来,弗莱不但能除掉霍恩警探,还能永远留住菲恩。”
朱诺抿抿唇角,发出刺耳的冷笑,“菲奥娜小姐,我们的合作里,可从来没有让我任凭你们摆布的条款。”
菲奥娜脸色骤变,迫切向前猛进半步。孱弱的葛蕾夫人被带得脚下趔趄,重心摇晃着即将跌倒,菲恩反应很快,探出手抓住她的胳臂,送上支撑。
蓦然爆发出骇人的气力,葛蕾站稳脚跟,下一秒便霍地挣开了手臂。
她不愿与他接触,就像他的气息会使自己蒙尘。
“谢谢。”葛蕾冷淡地说完,瞧也不瞧他一眼,重新软绵绵靠回菲奥娜肩头。
菲奥娜紧张地护住母亲,转脸对菲恩飞快说:
“菲恩,你知道我绝不会这样做——我是爱你的。这个家的所有人里,只有我把你当成你……”
葛蕾夫人厉声喝止:“菲奥娜!”
“走吧,我很累了。”葛蕾喘息道。一连串咳嗽吊在嘴边,她用手背勉强掩去。
依顺地搀扶住母亲,与朱诺和菲恩擦肩而过,菲奥娜没再转眼,径直拾阶而上。
送葛蕾夫人上楼休息,她扭身去找弗兰克,却被管家告知父亲希望独处,只好独自回了房间。
菲奥娜推开窗,风折叠着云线的棱角,也捉起她垂在腰背的发梢。她兴意阑珊,坐到床头,手提电脑还在枕边,显示屏里花花闪闪,反复播放着昨晚看到一半的视频。
录像是俯瞰视角,状似来源于装置天花板上的监控摄像头。
自从弗莱遇袭,她就开始循环重温这些年来他送给自己的各色录像。
加密文件夹中最开始的那段视频拍摄于若干年前,是她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你看见了,是不是?”
喑哑画面里,弗莱双手神经质地拧捏发丝,在水泥地面上来回踱步,“爸爸在卧室里对我做的事——你,和那个小杂种,你们都看见了……”
音质不够清晰,但至少能听出极端的情绪。
他一把拍在桌台上,生铁的刺冷划响,像刀尖一样剖开耳膜。
另一个人走入镜头。她长发披肩,红裙曳地,满身都是色彩,在黯淡的地下室里鲜浓得过分。
“我很抱歉,弗莱,亲爱的……我很抱歉这种事发生在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