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抽了一张纸巾,捏住输液管。拖了三十公分距离,递到陆巧英的眼前。
女人哑着喉咙,用发不出声的气流,喘出两个字——
白卓寒会意,她在说谢谢。
长长的走廊里,男人的身影与黑暗交汇滋长,一点点,浸润了恶魔的气息。
长廊尽头,轮椅上的男人披着厚重的长衣,盖上羸弱身子里裹紧的病服。
这让他整个人看上去,一点不虚弱,反而很邪恶。
白卓寒迎着他走过去,脚步停留一瞬,却比之前平静了太多。
“哥,你知道帮助他人自杀…...也是犯罪么?”白卓澜说。
“知道啊。不过……谁能证明是我干的?我倒觉得是你干的。”
白卓寒笑道。
“呵呵,你果然,是那个没有令我失望的白卓寒。”
两人错肩而过,也许那一刻,他们都在想同一个场景——
一个暖洋洋的下午,十三岁的白卓寒带着八岁的弟弟,敲开姐姐家的大门。
十六岁的白叶溪柳眉倒竖,双手叉腰,把眼前这两个看起来像是跟乞丐打过一架的混小子劈头盖脸骂一顿。
陆巧英走出来,端着药箱和果汁点心,笑眯眯地招呼两个小客人坐下。
她挽着干净而温婉知性的发髻,穿米色的阔领长款毛衣。笑容治愈了他们一整个缺爱的曾经。
他们无力对抗命运,来报答她一个温馨的晚年。解脱,是唯一能替她做的事了。
***
“白先生,我们在陆巧英的地下室找到了一个冷冻保险柜。按照戒指上的密码打开来,里面有七八种病毒菌株,都被专业培养皿保持得很好。已经被医疗团队拿去分析研究,相信很快就能配制出解药。”
警署里,一位年轻的警官对白卓寒如是说。
“只不过,制造病毒的首要犯罪嫌疑人陆巧英已经畏罪自杀了。这件事跟之前ide病毒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事情过于扑朔,我们还需要更进一步地调查才能——”
“不用了,已经可以结案了。”这时候,一个长官模样的男人走进来。
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白卓寒当然也认识。是程风雨。
“整件事情就是一起三角恋引起的商斗纠纷,犯罪嫌疑人陆巧英从事医药行业,她利用自己高超的专业技术水平,研发了一些病毒细菌。想要跟自己已故的丈夫合谋,对付前夫白靖瑜的公司。
东窗事发后,向晚春和陆巧英先后畏罪自杀。白先生,听说你的父亲还在医院,这样的结果可能让他很难接受。但是,证据确凿,我们警方也只能表示遗憾,希望他接受现实。”
“谢谢。”白卓寒与警长握了握手,目光慢慢漂移到程风雨身上。
“程先生。谢谢了。”一前一后走出停车场,白卓寒意味深长的一句感谢,让程风雨觉得有些刺耳。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选择当侦探而不再做警察么?”
白卓寒想了想:“不想知道。”
程风雨:“求求你想知道吧,否则我怎么往下演。”
白卓寒点了一支烟,幽幽喷了一口白雾:“呵呵,因为我猜得到。警察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的内心,来接受破绽百出的真相。
因为警察以法律为标杆。
但侦探可以。程先生是个性情中人,做这行,是不想让自己活得太累。”
***
“医生,医生!我女儿怎么样?”
唐笙守在小希望床前已经两天两夜了,疲惫和亢奋交替着,心焦和忐忑轮替着。
医疗团队已经根据药品找到了合适地解毒抗体。孩子注射后,高烧退得很快。
“放心,各方面指标都开始趋于平稳。验血报告还要一小时出来,只要观察到链球菌被吞噬的速度有所增长,基本上就没有任何意外了。”
医生的话像个小小的定心丸,唐笙擦着冷汗落座回床边。看着女儿渐渐反上红润的小脸蛋,她低下头,抹去紧张的泪水。
白卓寒靠在病房外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一路上了电梯。
他知道自己终于该回来交代一声了——
伏在那男人的病床前,白卓寒用手指比在监控一起上,上下波澜了一会儿起伏的绿线。
妈的。怎么还不变成横线啊!
“爸,放心吧……”白卓寒笑了笑,低声耳语道:“你不是想收手么?我帮你做的很完美吧?用陆巧英和向晚春来背,可比用白卓澜来得轻松多了。
呵呵。这难道不是你想看到的?
自己心爱的女人,从你为了复仇而开始利用她那天起,你就再也没有资格回到他身边了。”
白卓寒将陆巧英的戒指还给白靖瑜,亮晶晶的,却全是血腥气。
“她终于,替你被上这沉重又遗臭万年的锅,永远也不能翻身。
而你的后半生,可以躺在无忧无虑的阳光海滩上,有我这个儿子给你赚大把的钞票。你尽情享受就行了。
怎么?不爽的话,起来继续跟我斗啊?我倒要看看,这是谁的时代。
白靖瑜,这一局,我先不客气地赢走了哦。”
“卓寒……”白靖瑜睁开眼睛,平静的面容就好像被殡仪师化过妆一样,“那你呢?你……难道不是在走我的旧路?不是在伤害利用你自己心爱的人?呵呵,你……虽然不是我儿子。但是不可否认的,你是真的很像我啊。”
明天十点
第133 我不再需要任何人在身边
“这是什么?”
看着向绅丢在自己面前的一封文件,白卓寒停下轻轻敲击桌沿的手指。
光洁平整的正面抬头,两个标准楷体打印字——辞呈。
“我决定离开,带着叶溪出国。在孩子出生之前,不能再让她受到刺激了。”
向绅说,他用十五年时间认识这个女人,用十年时间辜负折磨了她。
他的承诺太无力,才短短五个月的幸福都没能替她守在身后。
陆巧英死了。
用一根输液软管咬在嘴里,靠脖子转了三圈半,把自己套进去。然后整个人奋力从床上翻下来,卡了大约有五分钟左右,窒息。
白卓寒想:他应该留给那女人一个非常有尊严的下场,但是却阻止不了,死亡那一刻的惨状。
白叶溪见到母亲遗体的时候几欲昏厥,五个多月的孩子当场就见了红。
还好有惊无险,坚强的小家伙一直没有停下心跳。
“我给你放半年的假,好好照顾我姐。辞职就算了,我这里缺人手,很需要你。”
白卓寒挑了下眼睛,把辞呈推还给向绅。但是向绅却一把按住,锋利的边缘,割开白卓寒食指上的一道paper-cut。明明是如此细微地伤口,却像断臂一样疼。
“叶溪不是你真正的姐姐,但却是我唯一的妻子。卓寒,以后,我们不打算再回t城了。我与她一样,没有任何亲人。就只剩下彼此。”
“我也是……”白卓寒松开手,吮了下手指,摸出签字笔在辞呈上落款。
向绅说了声谢谢,点点头。
“保重,白总。”
这一句白总,多少无奈的疏离,把曾经并肩作战的碎片一拳击飞零落。
向绅说,趁他还没有变成白卓寒这样的人,早点离开是明智的。
毕竟。他与他也很像,都是那种自诩三观正到能放水平仪的直男。
他也害怕,有一天自己的幸福失控到某个程度,他也会变。
从向绅进门到出门,整个过程不过三分钟。
白卓寒动了动肩膀,后背?着冷清清的汗。
——都走了。
韩书烟走了,上官言走了,白叶溪走了,向绅走了。
白卓寒竟是一点都不会觉得意外而失落。因为他明白,不再需要任何人的辅佐,只能意味——他自己早已足够强大。
又下雪了,临近大年夜的最后一场雪。
明天,又是除夕夜。
当当当,三声敲门响。
唐笙没等到白卓寒说请进,便独自推开了门。
“我刚才,看到向大哥了。”
“嗯,他来离职的。”
唐笙轻轻哦了一声:“那年后mb的项目?”
“不是有你在废寝忘食帮我盯么?”白卓寒转身去煮咖啡。浓郁的馨香很快就满溢了整个办公室。
“要么?眼圈都熬?了。”白卓寒给唐笙也冲了一杯。
唐笙摇头拒绝了。
昨天她才去医院做了检查,怀孕四十一天,除了一项激素指标有点偏低外,暂时还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大夫说,让她六十天时过来做个b超,到时候再结合其他指标看看孩子好不好留。
无论能不能有缘留住这个意外的小东西,唐笙早有心理准备。
但咖啡这种东西,能不碰自然是不想碰的。她已经开始有些孕吐了,还好白卓寒依然不常回家住。
“卓寒,我听说你已经安排了其他工作室出新品。但是我把我该做地也都准备好了,到时候,你决定用哪些都好。”唐笙并没有避讳这个话题,之前不打算解释的,之后也一样。
“说得我好像很独裁一样。不过现在,整个圣光连唯一敢跟我提出不同意见的向绅都离职了,我爸那把老骨头,也已经抱着陆姨的骨灰滚回东南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