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晚了,我们已经睡下了。”何建芳顿了顿,回头把手机递给张静:“小静,你爸爸要和你通话。”
张静激动的用被子捂住了脸,蹭了蹭,才伸胳膊接过手机。
“喂,爸。”
何安安这回听清楚张恒的声音了:“小静,新年快乐。”
“嗯,爸爸,新年快乐。”张静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听着她爸爸的声音,突然有点想哭。
“小静,爸爸,想你和妈妈了。”
“爸。。。。。。”张静叫了一声,语气开始哽咽起来。
“别,别哭啊!”张恒的声音听上去焦急又慌乱。
何建芳默默的侧过身子,看着眼圈泛红的张静,眼中闪过明显的挣扎。
何安安躺在床上,她听着身旁何建芳轻轻拍着张静后背,搂着人安慰的轻声细语,慢慢睡去。
何安安这一觉睡得特别沉实,酣梦中,就觉得有人轻轻叫着她的名字,她乍然转醒,就对上了何建芳温柔注视的目光。
“安安,你昨晚定了闹表?”
何安安大脑一瞬间有些放空,停顿了两秒钟方才反应过来,赶忙腾的从床上爬起来。她看向何建芳时,有些迟疑,压着声音说道:“姑,我得出去一下。”
何建芳看了她一眼,体贴的没多问,点了点头,嘱咐:“别忘了穿大衣。”
何安安小跑着从卧室里奔出去,随手虚掩上卧室房门,她轻手轻脚溜出去,把刘天宇放了进来。
刘天宇一脸疲惫,眼睛却明亮有神,他感激的摸了摸何安安脑袋:“谢谢。”
何安安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到底没有把何建芳发现了这件事情说出来。
两人各自回房间。
何安安进了门,就见何建芳已经从床上下了地,正趴在窗子前面看着外面刚刚天亮,灰蒙蒙的景象。
听到动静,何建芳转过头,压低声音说道:“时间还早,再回床上躺会吧。”
何安安迎到她身边,小声唤道:“姑姑。”
何建芳看着眼前快要撵上自己身高的何安安,伸出手慈爱的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建议:“要是你也睡不着,不如陪我去花圃坐会儿?”
方慧敏的花圃里供暖做的特别好,为了平时便于观赏,里面摆放着田园风格的桌椅。
何安安跟何建芳面对面坐在桌子上,闻着一棚香喷喷不知道是什么花混在一起的香味,早起时控制不住就有些阴郁的心情慢慢开始自愈好转。
何安安坐在椅子上,腿上两只手,指尖相抵,琢磨着要不要实话实说。
何建芳打从进了花圃,就一直沉默不语,她微微侧身靠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面前不远处的鲜花上面,定定出神。
花圃幽静,碧绿绚烂的色彩把反季节的颜色铺洒一地,看上去赏心悦目。
也不知道是因为此时悠然的环境,还是为着这满眼的美丽色调,一向沉默寡言的何建芳突然产生了想要沟通的念头,她主动开口说道:“你今天早上特意起早,就是为了给你天宇哥开门放他进来?”
何建芳说着,眉眼间一点点沾染上浅淡的笑意,她不等何安安有所反应,又自顾着说道:“当年你爸和你妈好的时候,我也干过这事。”
“你爸打小最疼我,有什么事都不瞒着我。那会他跟你妈妈谈恋爱时,不敢让家里头知道,也是这样天不亮就偷偷到院子里说说话,我就守在大门里面,等着给你爸爸开门。”
何建芳说着,噗一声笑了出来:“以前的房子,你方姨种花圃那地方是栋小平房,你妈就住在那里。他们俩人呆在屋子里,我就自己守在客厅大门口,提心吊胆帮着把风,当时可紧张了。”
何安安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能想像到当时的场景,笑过之后,心里又马上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和遗憾。
若是她妈妈还健在就好了。
何建芳同样叹了口气:“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那段时光,真是美好的让人舍不得长大。”
何建芳顿了顿,问何安安:“说说吧,你天宇哥哥晚上去哪了?我看你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何安安其实明知道何建芳平日里寡言少语,就不是那种嚼舌根的人,还是问了一句:“姑姑,你能保密么?”
何建芳果然笑了,脸上带着被自家孩子信任时产生的愉悦表情,她点了点头:“我答应你,替你保密。”
何安安看着何建芳脸上的笑意,眼底闪过一抹狡黠。
何建芳表面看上去冷淡不容易接近,似乎对于什么人和事都不太在意,其实她骨子里还是挺热心肠而且善良的,要不也不会小小年纪就为了帮自己哥哥打掩护,提心吊胆,甘之如饴。
和这样性子的人交往,就得激发出她善良,乐于助人的本性,才能一点点融入进她的感情世界里。
何安安把刘天宇的事跟何建芳说了。
何建芳挺惊讶的,黑漆漆瞳仁扩张开,嘴巴张成o型:“真没想到,天宇这孩子也挺胆大的,这事要是让你大表叔大表婶知道,肯定饶不了他。”
何安安点了点头,拉着何建芳的手:“姑,我觉得我大表哥挺可怜的,夹在自己父母和心爱的人中间,难以取舍,我就是想帮帮他。”
何建芳叹了口气:“你大表叔自己当过兵,骨子里就有点那个劲,觉得娶回家个外国媳妇,就属于崇洋媚外了,你大表婶又是个没主意的。”
何建芳就是有感而发,话赶话的跟何安安说道:“你天宇哥要是真想娶个外国媳妇回家,估计正经得和他爸妈闹腾一阵子。”
第二百七十二章 谈心(二)
何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面,她身上套着年前新买的米黄色羽绒服,毛茸茸领边托在脸颊四周,衬得她皮肤越发白皙,五官精致,眉眼如画。
何建芳看着她,不知不觉就有点出神。
何安安小的时候长得有点像她,尤其是眉眼间淡然的神色和黑漆漆夜空色的瞳仁,跟她简直如出一辙。
随着时间的流逝,何安安慢慢褪去了那丝英气的神韵,乌黑长发披垂而下,眼角眉梢反而越发的相似于王梦茹。
何建芳看着何安安,目光开始慢慢涣散。
印象中的王梦茹和现在的何安安,年岁近乎相仿,她脸上总是挂着羞涩内敛的笑意,看上去很亲和,容易接近。
何建芳那时候情窦初开,一方面看着她哥哥跟王梦茹坠入爱河,甜甜蜜蜜,另一方面,自己跟着军区大院里守大门的傻大兵,偷偷来往着。
小王那时候也年轻着,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牙齿,看上去憨厚老实,傻兮兮特别惹人待见。
那一段岁月是何建芳人生中最幸福的光阴。
幸福过后,所有不幸的事情陆续接踵而至,先是她最爱的大哥被强行押送走,再是她唯一的依靠,她爸爸被人闯进家门逮捕,最后是她遭遇了人生最恐怖的噩梦,从此跌落深渊,无法自拔。
何建芳初遇张恒,正是人生中最低谷的时候,她几次寻死都被家人在最紧要关头救了回来,一次,两次,三次,后来她自己都觉得自杀其实挺没意思的,慢慢的也就不再提起了。
张恒就是在这个时候,被何老爷子带回了家里。
何建芳第一次看到他时,正自己闷头坐在沙发上打毛线,她其实不会织什么,唯一学会的就是打手套,还是跟着王梦茹学的,小王当大头兵的时候,不分季节不分气候的拼命训练,这人一双手满是老茧,到了冬天,冻疮犯了,抓心挠肝的痒。
何建芳心疼他,就主动跟着王梦茹学习打毛线,专门织手套,买最好最贵的羊毛线,按着小王手掌大小编织。
张恒跟着何老爷子进家门时,她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就见何老爷子一向紧绷的脸上,嘴角弯出一抹圆润的弧度。
她看了眼何老爷子,目光向后,就落在了张恒身上。
张恒五官长得挺一般,但是很爱笑,当看到何建芳时,这人脸红了,特别明显的腾起两片红晕。
何建芳皱了皱眉,心里头有点慌,自从当年发生那件事情之后,她特别害怕陌生男人,只要跟他们同处一个空间里,哪怕不接触,仍然会觉得心情压抑,想要落荒而逃。
何老爷子介绍他们认识。
何建芳看了眼张恒,礼貌性的点了点头。
张恒咧嘴笑了,目光却落在她捏在手里的毛线上面。
何建芳织的是黑色的手套,她现在开始织,等到入秋了,估摸着差不多能赶利索,到时候再托人给小王送去,留着他冬天气温冷了的时候用。
何老爷子介绍他们认识后,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躲开了。
何建芳心里头不自在,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低头沉默,继续忙着手上的事情。
张恒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手真巧。”
何建芳看了自己握着针棒的手,抬头看了张恒一眼,就听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是南方人,大学毕业后应聘到了北方,你父亲认识我们公司的领导,我是被派来送他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