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建斌跟方慧敏小坐了一会儿,就带着何建芳跟几个孩子一起离开了。
樊学智一直把人送出院门外,眼巴巴目送着车子驶离家门前面的笔直马路,方才扭头往回走。
樊学智心里头一时间不上不下的,突然就有点激动,他奶奶既然发现了一些端倪,却没有刻意制止,听着刚才逗话的语气,分明有着几分乐见其成的意思,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奶奶是喜欢何安安,愿意让他们在一起的?
樊学智思及此,人生中难得冒了一次冲动的急脾气,他扭头往家跑。
家里人走光了,樊老脸唰的拉了下来,瞪着大眼珠子扫射他老伴:“你怎么回事你!”
樊老太太往沙发上面一坐,自己端起桌子上面的果汁,不紧不慢回了句:“我怎么了?”
樊老训人:“你说你怎么了?什么叫两家搭亲家啊!谁和谁搭一块能处成亲家?”
樊老太太别过脸说:“你说谁和谁?这不是话赶话,逗趣么!”
这是逗趣么?这分明就是打探敌情去了!
樊老从始至终就不赞同这件事情,要是真把樊学智跟何安安凑一块,那他不就真成了跟老何家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么?
老何那事现在就是悬在他心头上面的一把利刃,上面若是就此不提翻篇了,那还能侥幸混个安度晚年,可这要是突然被谁捅出来,摊到明面上,那可是分分钟家破人亡的案子。
樊老当年不顾一切把人救了出来,是因为他年轻,刚结婚,没有下一代,考虑事情不全面,只图了一时仗义,压根没往后多想。
现在岁数大了,最宠爱的大孙子又培养的这么优秀,他哪舍得让孩子冒一丁点风险。
虽然那事距离现在几十年过去了,可是只要这案子没彻底了结了,他这心就得一直这么没着没落的吊挂着,安稳不了。
樊老严肃的看着他老伴:“这事你就不用跟着张罗了,我不同意。”
樊老太太腾的转过身子,瞪视着樊老。
樊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把心里头想法摊到明面上,跟自己老伴一条条掰开了揉碎了分析:“我知道你喜欢安安这孩子,安安长得好,性格好,学习好,既听话又乖巧,别说你了,连我都挺喜欢她。但是老何当年那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事我也参与了,现在绞尽脑汁想把自己摘出来,都不知道尾巴扫没扫干净,哪能再往上凑?”
樊老太太不以为意:“怎么就不能往上凑了!当年那事这都过去几十年了,上面要是想调查重审,早开始行动了,你们这批人眼看着一个个都七老八十,快要寿终正寝了,等你们撒手归西,上面还调查个屁!”
“嘿!”樊老气得眼睛都长了:“你说话就说话呗,你咒我干什么?什么叫我都七老八十了?还撒手归西,你这是睁巴巴盼着我归天呢吧?”
樊老太太沉着脸:“我就不是那意思,你自己当年非要往里面掺合,这事就是你挑起来的,眼下都过了这么些年了,当年也没看着你有半点害怕担心的意思,现在老了,大半截入土了,你才想起来后怕,你这反射弧是不是也有点太长了一点?”
“你!”樊老伸手隔空指樊老太太,好悬没气个倒仰。
樊老太太从沙发上面站起来:“我懒得搭理你,我就这么一个大孙子,只要是他喜欢的,我都喜欢,他做什么我都支持他!”
樊老太太说完,把茶几上用过的玻璃杯子捡拾起来,扭头往厨房走,一边走,一边嘟囔:“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樊老太太走出客厅,就觉得屋里空气变得有点凉,她扭头看了一眼,就见自家大门虚掩着。
“怎么门都没带上啊!”樊老太太嘟囔一句,走过去推开门看了一眼,门外空荡荡的,樊学智去送人还没回来呢。
樊老太太随手带上门,只当樊学智是送完人自己去哪溜达了,也没当回事。
等着大门重新关合上,樊学智这才轻手轻脚从楼侧缓步走了出来,他转头看了眼紧闭着的大门,迟疑了一下,从楼前面拐了出去。
樊学智刚才急匆匆跑回来,刚到门口就透过虚掩的房门听到了屋子里面他奶奶和爷爷争执的声音。
那天,樊学智终于弄明白了为什么他爷爷总会在何老爷子到访后,把自己关进书房里,气氛压抑沉闷。
当初何老爷子应该是出过什么事,被卷了进去,最后是被他爷爷给救出来的,这件事应该小不了,要不他爷爷也不会这么瞻前顾后。
樊学智踩着积雪在大院里绕圈乱走,两眼发直,喃喃道:“就因为这样,所以反对我和安安在一起?”
樊学智心里头乱成一团,他就从来没想过他爷爷有一天会反对。
“嘿!”突然有人在身后拍了他一下,樊学智吓一跳,回过头,就看到徐京京正笑眯眯的对着他打招呼:“干嘛呢?跟没头苍蝇似的在这儿乱转!”
第二百六十九章 心事(二)
打从上次在医院里遇到徐京京之后,这还是两人之间第一次见面。
徐京京穿着件白色的掐腰短款羽绒服,下身一条黑色瘦腿裤子,大冷的天,她敞着羽绒服的拉链,露出里面红通通毛茸茸的衬衣。
徐京京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眯眯的瞅樊学智:“打老远就看见你在这儿一个人转圈圈,干嘛呢?”
樊学智心里头有事,笑不出来,只对着她点了点头:“也没什么,就是遇到点烦心事,你呢?这是从哪刚回来?”
樊学智看了眼徐京京奔过来的方向,她应该是去外面才回来。
徐京京举着双手在嘴前面搓了两下:“这不过年了么,有人过来看我。”
徐京京原地蹦了两下:“不是,这大冷的天,你在这儿转悠不嫌冻的慌啊?”
樊学智伸手捂住耳朵,耳廓冰冰凉,被手按压住顿时一阵嘶拉拉疼。
徐京京对着他抬了抬下巴:“走吧。”
樊学智没多问,跟在徐京京身后。
徐京京用手把羽绒服前襟聚到一起,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家里没人,今儿不是大年三十么?我爷爷去他们连队送温暖去了。”
樊学智平时过年,也没想着去徐京京家拜个年,他跟徐老打交道的事,压根没让家里头知道,他爷爷跟徐老关系挺一般的,两家人住在一个大院里,平时从来就没打过交道,特生分。
徐京京家里空荡荡的,没有半点年节的气氛。
樊学智熟门熟路换鞋进屋,往沙发上一坐。
徐京京趿拉着拖鞋去厨房晃悠一圈,拎出来两罐啤酒,往茶几上一摆。
樊学智看了一眼,惊讶的瞅向徐京京。
徐京京自己拎起一罐,打开抿了一口,见樊学智看自己,就笑了:“傻瞅什么呢?”
樊学智伸手拿过啤酒,也打开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胃管直淌而下,炸的胃挺爽。
“你在家也喝酒?”
徐京京又抿了一口:“喝呀,不过我一般就喝啤的,白的太辣,享受不了。”
樊学智没再多问,自己闷头一口接一口往肚子里灌,心烦,喝点凉啤酒,之前憋闷的心情才算稍稍好转了一些。
徐京京突然问道:“遇到什么烦心事了?要不跟我说说?”
樊学智迟疑,毕竟是自己家里的事情,而且听上去还挺重要,他摇了摇头:“也没什么。”
徐京京见他不想说,也没再多问。
两人对着闷头喝酒。
屋里气氛安静却不凝固,樊学智思绪有点放空,之前压抑着的烦恼此时被酒精混淆着,慢慢开始变得涣散。
他琢磨着,反正还有半年就要高考了,就算家里头反对又能怎么样?等真上了大学,他人在外地,想做什么,想干什么,谁能管得,拦的了?
何况,他爷爷其实从小到大,但凡是他想要的,想做的,从来就没有真正反对过,他有这个自信,能让他爷爷也点头同意,让他跟何安安在一起。
心里头堵着的事情想开了,捋顺了,樊学智心情慢慢好了起来。
他抬头看向徐京京。
徐京京进了家门就把羽绒服脱掉了,露出里面的红色上衣,她原本长得就挺苗条,现在一瞅简直有点形销骨立。
樊学智之前还没留意,眼下细看,这才发现徐京京眼眶凹陷,眼底青黑,明显经常熬夜。
徐京京留意到他的视线,自己伸手摸了摸脸,苦笑:“看上去挺憔悴的吧?”
樊学智点了点头:“学习太忙了?”
徐京京捧着啤酒罐,叹了口气:“大学跟高中可不一样,没什么好忙的,平时只要把几科主要的课程跟上,别旷课次数太多,等到考前一冲刺,基本上都不会挂科。”
樊学智喝了口啤酒,把自己瘫在沙发上,问:“你,好点了?”
徐京京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噗嗤一声笑了:“你说那事啊?这都多长时间了,早没事了。”
樊学智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