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玉世家 (薛之雪)

留香薇薇回答道：“这些兔子不是寻常的兔子，他们能够识别香料，叫做识香兔，它们的眼睛不像普通兔子那般红色，而是紫色的。它们最喜欢吃各种香料药草，所以当然不会吃旁边的野草了。”

原叶笑道：“吃了那么多香料，它们肉一定很香，今天我先对付那只喜洋洋，改天再剥它们的皮。”说完打开汽车后备箱，提下那只被帮着腿的绵羊扔在地上。

从厨房拿来刀具，原叶在空地上寻了个地方当屠宰场，麻利地将肥羊宰掉、剥皮、剔骨，调了盐水作料浸肉入味。

“明天我要去一趟市里，采购点佐料，我们有口福的日子要到来了，漫山遍野的鲜肉随便吃！”原叶畅想未来，一片肉香。

留香薇薇小心道：“原叶，我们留香家的子弟为了保持嗅觉的敏锐和成为香玉师的灵感，吃的东西都力求清淡接近自然，忌讳用过多的佐料，更忌讳辛辣烟熏火烤的食物。”

原叶听了皱眉道：“难怪我这些天来吃的东西都寡淡无味！那么你清心寡欲过了这么多年，成为香玉师了？”

留香薇薇沮丧地摇摇头。

原叶又道：“你的嗅觉保持得比我灵敏？”

留香薇薇再次失败地摇摇头，她的香料知识是比原叶丰富，但是但从嗅觉上来说，比原叶差得太多。

“那就是了，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你越固执于一个目标，提心吊胆寝食难安，往往里目标越来越远，还不如跟我一起快乐放纵，今朝有肉今朝香！”

留香薇薇想想也是这个道理，这二十年来，自己过着清淡无味的生活，每天劳心劳力地追求要成为一个香玉师，可是眼看在留香园的日子即将到头，却终无所获，不如放开心怀，恣意人生。

想罢，留香薇薇只觉得胸中的苦闷竟然消散了一些，便挽起袖子，与原叶一道捡来干柴点火搭架子，夜晚看着星星，烤羊肉，吃到半夜，心情舒畅许多，睡觉时竟然忘了开柜子去取那个香枕，也一觉睡到大天亮。

第二天一早，两人照例去听巴黎老师的课。

留香薇薇和原叶一走进听课所在教学楼边愣住了。在大厅的电梯门上挂着一条横幅，其上写着“留香薇薇，请老老实实呆在你的野草谷，不要出来四处恶心他人！”

“野草谷？”原叶好奇道，“薇姐，原来我们居住的山谷叫野草谷！以前我只看到别人住的地方叫什么居什么斎什么阁，我还以为我们的山谷没有名字呢，原来我们名字这么个性！”原叶说着砸吧砸吧嘴，“不但有个性，而且够味道！”好像昨晚烤肉的香味还在她嘴巴里回荡。

留香薇薇的脸都绿了，她当然知道别人背后称她的山谷为野草谷，这名字里包含了对她的鄙视讽刺嘲笑。可是她能做的只有忍受，极力地不去想这个名字，不想这耻辱的名字。

现在，这些人却公开地大摇大摆地将野草谷写在条幅上来羞辱她，以前让她避之如蛇蝎的腐种，她现在却突然希望自己是腐种，然后将这里的所有人都咬死，不，那样太便宜他们，只腐蚀掉他们的灵种，让他们统统从各个家族天才的地位掉落，尝一尝跌落天才的滋味。

但她留香薇薇不是腐种，只是一个曾经错被当成天才的废材，此刻她能做的，只有用皓白的牙齿紧紧咬住嘴唇，让眼眶里的眼泪留在眼眶打转，而不要流出来。

在她神经已经脆弱到即将断裂的时候，却听到旁边的原叶念念叨叨，还夸这个耻辱的名字很个性，留香薇薇再也绷不住了，眼泪打着旋掉落下去，她转身要奔逃出这耻辱的地方，再也不要见到任何人，看到任何东西，听到任何东西，她什么都不要知道！

原叶伸手一捞，胳膊勾住了留香薇薇的腰，将她给捞回来：“跑什么？他们要你回去你就真回去吗？太听话了！我们偏不走，我们不但要去听课，还要坐教室中间，让他们统统不敢进教室。还有，明天来的时候，我们也做条幅，让他们统统滚回他们的什么什么……臭虫窝。”

“不——”留香薇薇的眼泪哗哗坠落，伏在原叶肩膀上，眼泪湿透了原叶肩膀的衣服。

“去，不准说不！”原叶拖着留香薇薇进了电梯，专梯上楼，直奔教室。

四十五 野草斋

四十五野草斋

教室里自然是没人的，因为所有的人都躲在大厅二楼偷偷看留香薇薇被气走的好戏。

以前很多年里，留香薇薇一直被誉为三大世家年轻一辈的第一天才，百年难遇的天才。

她聪慧美丽、识香辨玉，样样压住年轻一辈的所有人，她是他们一直仰望的存在。

所以他们每个人都想要感受一下俯视天才的感觉，亲眼看着天才崩溃彻底跌落，会更加解气。

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留香薇薇竟然会被她那个丑陋的女佣给拖进教室。

等众人赶到教室门口向里一望，没有人再敢往里走了。因为，留香薇薇那个腐种就坐在整个教室的正中间，只要你踏进教室，无论坐那儿，与她的距离都超过了安全警戒线。没有人愿意进去，关于腐种的传说太可怕，谁也不愿意为了听一节调香师的课，丢了灵种。

巴黎老师来上课时就看到这惊奇一幕，教室外一堆人，教室里只有两人，难道要他只给两人上课吗？他丢不起这个人。但是与香大负责人沟通之后，得到的答案只是请按照合同继续讲座，不要管有几个人听课。

巴黎老师气哼哼地去上课，但他发现，门外那些人并没有走掉，居然在外面听课。他实在想不通，这些奇怪而神秘的东方家族！

课后回到山谷，留香薇薇似乎经历一次浴火洗礼，整个人变了，变得更加接地气、有人间的味道了，或者说，是高贵而柔弱的千金小姐身上糅杂了一丝草根的顽劣顽强气质。

“薇姐，我们今天吃什么肉？”原叶望着山林中时隐时现的各种动物，贪婪地舔了舔嘴唇。

“去书房，准备笔墨。”留香薇薇开着汽车没有停，直接开到自己小楼前。

原叶道：“难道是灵感突发，要挥毫创作？”

留香薇薇不回答，径直上楼去了书房。原叶忙跟上看热闹。

留香薇薇细细研磨，摊开宣纸，拿起一只大号毛笔饱蘸墨汁，一挥而就，三个大字跃然纸上，落款又提了一行小字。

已经学了一段时间古文字的原叶，细细辨认，终于震惊地发现，留香薇薇写的三个大字竟然是“野草斋”，小字是“留香薇薇作于辛卯年癸巳月辛酉日”。

“野草斋，嗯，野草斋，我就说这名字不错嘛，够味！”原叶点头赞道，“只要他们不来跟我们要知识产权费，我们就叫这名字。”

留香薇薇带墨迹干透，将宣纸折起递给原叶道：“拿去装裱，另外再做一幅木匾，我要挂在谷口。不，木匾挂在楼前，我要亲手在谷口刻上‘野草谷’三个字。”

原叶没接，挠头：“可是我不会装裱。”

“没有让你装裱，留香大园区有一家胡糊店，装裱手艺不错，拿去给他们装。”留香薇薇道。

原叶笑道：“装婊*子不需要手艺，需要的是演技。”

“少贫嘴，快去！”

原叶接了宣纸，出门骑上自己的自行车出门去。

大园区那么大，要找一家小铺子，还得边走边打听，原叶索性去把于小柔喊来，带着她去逛街。于小柔轻车熟路带原叶找到一条小胡同里的胡糊店，小店的陈旧样，原叶觉得也可是列为国家文物保护单位。

店里一名小伙计正在发牢骚：“老古板、死脑筋，人家拿半两月光茶换都不肯！老古板！那可是月光茶呀……”伙计说着还砸吧砸吧嘴，似乎回味无穷。

于小柔笑问小伙计：“莫非你喝过月光茶？”

小伙计这才看到昏暗的小店进来客人了，再一细看便笑了：“这不是老于师傅家的小于么？你不是进园子工作了吗？怎么又出来了？”

于小柔不悦道：“你也知道我是进了园子工作，不是卖身留香园，怎么不能出来？”

小伙计忙赔笑道：“当然能出来，随时欢迎出来。以后得叫小于姐姐了，您都能进了园子，以后要请小于姐姐照顾我啦。”

“我今天就是来照顾你的，给你介绍生意了。”于小柔把身后的原叶拉到柜台前，“装裱。”

店面太小，柜台前只能站一人，小伙计这才看到原叶，立刻被吓得往后跳了一步：“姑奶奶，你这是照顾还是吓唬我？”

于小柔怒道：“你怎么说话呢？”

小伙计也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忙给原叶赔礼道：“我这人眼界浅，您多担待着。”

原叶自然不跟他计较，自己的脸自己知道，拿出留香薇薇的宣纸，交代好要装裱和做的匾额。

小伙计收了活儿，于小柔又跳到前边念念不忘刚刚小伙计说的月光茶：“你还没说清楚，你是不是真的喝过月光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