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想着,小小的面孔上露出天真又诡异的微笑。
29、像鬼魂一样美丽阴暗的少年
那是我一生中最惶恐无助的时刻,没有之一。
我摇摇晃晃的在街道上漫无目的的穿梭,一遍又一遍。
一个月前,一场查不出原因的持续午后低烧,突然降临在我的身上,连医生也一度失望,怀疑是免疫系统出了问题。
我不敢告之家人,只能自己苦捱,幸而一个月后,就在医生准备给我长期服用激素药时,症状竟然奇迹般的消失了。
就像一场噩梦。
但是因为这场病,我失去了下一学期的奖学金,与此同时,家乡的若素打来电话,告之妈妈不久前单位体检被查出乳腺癌,幸而不是晚期,家人决定立刻做手术。
做手术的时间,正是我低烧不退的那段日子,家人想到临近大考,便一起瞒了我,直到手术成功。
我强忍悲伤,拼命的不许自己握着手机哭出声来。
那天我蒙着被子颤抖了一夜。
天微微亮起来的时候,我做了决定。
我已经自私的选择远离家乡,现在又怎么还有脸让她们替我担心。
我怎么还有脸问家人要下个学年的巨额学费。
我怎么能告诉她们,我已经连回去的机票钱都没有。
我怎能带着自己这样病后的面容身体,出现在她们面前,让妈妈更加担忧。
所有的苦,都是自己选择的,你选择了它,就应该独自咽下。
我拨通若素的电话,告诉她,我不能回去,我在这边,有个很好的机会提前实习。
这个暑假,我不回家。
那个夏天,我拖着虚弱的身体,在烈日下奔波。
品尝到什么叫绝望。
我无法获得正规的工作机会,也不能像本地学生一样申请信用贷款。
相熟的同学都不算至交,提供了几种方案都行不通后,也只能爱莫能助的摊手走开。
我找校方沟通,最后只得到延缓一个月交费的同情决议。
每一天天空星群亮起的时候,我都会细数着自己的一无所获,咬着牙对自己说,我再坚持一天,再坚持一天。
但是第二天,仍然只有绝望。
我是在盛夏的傍晚见到彦一的。
海边的白色建筑美丽夺目,纯黑的豪华轿车却闪着死亡的光呼啸着冲向我。
我失去了躲闪的能力,一切都在瞬间发生,画面却宛如慢镜头,我看到明澈的挡风玻璃上,映出海边火一样的夕阳,像要焚烧一切般热烈汹涌,而在那如魔法般绚烂的色彩后,浮现出一张惨白如同鬼魅的脸。
冰冷的,空洞的,如同面具一般的,美丽精致的少年的脸。
就在车头撞上我的身体的一瞬,我感觉它猛的转了方向,从我的身边斜掠而过,但我的身体仍然被狠狠的擦中,整个人甩倒在地。
依稀中,听到不远处传来惊心的撞击声。
我呆呆的看到一群男女冲向出事的车,车子撞上了巨大的墙,引擎盖已经严重变形,不知从哪里冒出浓烟。
我几疑自己是在梦游。
我甚至没有察觉出自己腿上的剧痛感,整个人都只是木然的盯着那出事的车,驾车少年的脸和那带着死亡气息的目光,还有他这样决绝的求死行径,都无法真实。
都不知过了多久,一群人抬着担架匆匆冲过我的身边。
担架上的少年双目紧闭,额角的深红色血泉,像无法止住一般,一路滴落。
但他表情安详,宛若熟睡。
他死了?
我全身都发起抖来。
直到感觉有人在我面前弯下腰,浑浑噩噩间,看到一张年轻却沉稳的男人的脸。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彦景城。
他叫人把我一起带回了医院。
我多次软组织挫伤,手臂刮去一块皮肉,右腿骨裂。
虽然不是什么大伤,但彦家还是给了我最好的医护安排。
我进院后才知道,海边那巨大的白色建筑本就是私人医院。
我住在漂亮干净的单间病房里,脑袋却一片混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连着两天都没有任何人与我交流伤后的事宜,来换药的医生护士也只是例行公事,一个个口风极紧,我在她们嘴里连那个驾车少年的生死都问不出来,再加上学费的事尚未解决,腿一时半会还无法下地,简直郁闷得要抓狂。
第三天的时候,彦景城出现了。
那时我不知道他是彦一的小叔,只知道大家叫他彦先生。
我有点不好意思的和他打招呼,虽然是人家撞伤了我,但因为人家态度好,我就怂得不行。
他拉开一个扶手椅坐下,从无框镜片后安静的打量我。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如何开口,索性也打量起他。
那天他穿着一件银灰的衬衫,黑色的西裤。虽然是大热的天气,但他的领口袖口仍然扣紧,显得精致而一丝不苟,仿佛夏天在他的世界之外。修得短短的头发根根竖起,使他在儒雅中多了一点点隐约的强硬,但仔细看,那强硬感又似乎只是幻觉。
他长得不算很帅,可是看到他的人,大约都会有一种奇怪的信任感。
我正出神的想,对面的彦先生突然开口,声音温和:“程小姐,你是c城人?”
我本能的“啊”了一声,点头。
没想到他会问我这一句。
他点点头,缓慢而轻柔地说:“我想与你谈一桩生意。”
半个月后,我被获准可以下床走动。吃过早餐后,我慢慢的沿着墙,踱到走廊尽头的病房。
房门是乳白色的,光洁如新,门口坐着两个人,看到我,只飞快的抬了一下眼,并没有什么表情。
大概是彦景城交待过了,我是带着任务的特殊的人。
真像演电影,我自嘲的想。
那两人面前的小桌上放着两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两人都紧盯着屏幕,屏幕里显示的是病房内的景象,他们就负责盯着一刻也不能出意外。
我也低头去看。
只看了一眼,我就怔住了。
房间里的一切比我住的那间豪华十倍,但是,这都无法吸引我的眼球。
那个少年出现的地方,大概所有的背景,都只能黯然失色。
哪怕此刻,他只是安静的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
一个美丽的石像,毫无生气,却触目惊心。
我想起彦景城对我简单说明的情况。
十八岁的彦一,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带自杀倾向。他是被强制入院的,因此随时都有可能自残或逃跑。
而彦景城选中我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是c城人。
彦一就在c城长大。
他十二岁才被父亲带来香港。
他想家。
我看着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内心突然涌出了一股强烈的冲动。
我想见见他,如果可以,想和他说说话。
想告诉他,我明白他的感觉,我也想家。
我推门而入。
绿色的窗帘隔绝了窗外的酷暑,空调带来的恒温感和桌上的绿色植物使人感觉如在春天。
我慢慢的走到彦一的床边,突然发现他的眼睛是睁开的。
我吓了一跳,但随即发现他并没有在看我,他只是木然的盯着天花板,深黑的瞳孔里,甚至看不到一丝波动的微光。
我站在床边仔细的看他。
他的皮肤非常的白,白得让人有一种接近透明的错觉。睫毛长而卷曲,覆着毫无生气的大眼睛,俊秀挺拔的鼻梁是五官里唯一不那么阴柔的部分,淡色的唇有些失神般的微张着,露出一线洁白的牙齿。
他真的长得很漂亮。
漂亮得像个橱窗娃娃。
一个长得这样漂亮得几乎混淆了性别的少年,有时会给人一种妖异的感觉。
这大概就是他驾车向我冲来时,我一眼触之,脑海里本能的闪过了鬼魂这个词的原因。
冰凉的液体顺着导针一滴滴进入他的血管里。
他的面上,没缠纱布处,浮着一层细密的汗。
我刚刚奇怪这样舒适的室内温度,他怎么还会热,蓦然间惊觉过来,他在出虚汗。
柔软的同情感牢牢的抓住了我,很奇怪,从受伤开始,我似乎就没有恨过这个肇事者,而此刻,更是只想着怎样才能安全的靠近他。
他十二岁前都在c城生活,只比我小一岁,说不定我们还曾在街上擦肩。
而我现在只要能让他放松戒备,认可我成为他的朋友,彦景城先生就会帮我支付下一学年的学费。
那笔能让我暂时活过来的学费。
我知道这是童话,但绝望之中能有童话出现,也算是死刑到死缓。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拿起桌上的纸巾,试探着沾了沾他的脸上的汗,像个护士一样。
我轻轻唤他的名字:“彦一。”
他不出意外的毫无声息,仿佛我只是空气。
我已经了解过情况,我知道他只是不愿意理我,他什么都听得到,也什么都听得懂。
我也不尴尬,继续换一张纸巾帮他擦脖子。
我用家乡话说:“彦一,你是在c城长大的吗?我也是啊,我叫程安之,安之若素的那个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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