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全然赤着脚走,也不觉得有什么异样,不介意这些小问题。
倒是吴岚,第一次见向来冷丽严谨的姜家二小姐,这么随意,有些不习惯,她这骤然的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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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客厅,时汕看到坐在庭院外香樟树下的人,是慕郗城。
晨光熹微,她信步走过去,问了句,“这是古筝?”
慕郗城的注意力完全在她妻子的脚上,他说,“怎么不穿鞋?”
时汕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转移话题后,再问,“慕先生,还懂古筝?”
慕郗城只看着她,问,“汕汕,一点都不记得了?”
时汕拧眉,一大早,对方就像是给她完全出了一个大难题。
古筝,国内有名的民族乐器,她在法国的中国展厅博物馆,是见过的,但是实物记忆里像是第一次见。
可,他说,她不记得了?
对方将她拦腰抱起来,让时汕一惊,慕郗城抱她坐在庭院外的竹藤椅上。
他说,“我其实也不是很懂这些,懂这些的是你父亲,他教你的,阿汕都——”
‘忘’这个字没有出口,看得出她现在神色的出神和为难,就不再强迫她。
对于时汕来说,她的身份是法籍华人,对于中国传统的东西,真的不是很了解,就连起初在邹家看陈屹舒包粽子,都觉得充满了好奇心。
这个清晨,时汕为眼前这个男人破例,打乱了曾经良好的晨跑习惯。
她想听他弹古筝,时汕不懂民乐,更不懂这乐调之间想表达的是什么,更是在一.夜间模糊了身份,不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可,她不欺骗自己,她对陈家有熟稔感,就连现在在陈家的慕郗城,都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熟稔感。
这种感觉催促着她,安然而配合得坐在庭院里,听听古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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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出神,慕郗城换了一种委婉地能让她接受的说法。
他说,“汕汕,想不想知道我以前在苏州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慕郗城和多年前的陈屹年一样,都是骨子里很传统的老苏州人,喜欢民乐。
当然,他是比不过陈屹年的。
见过陈屹年教阿渔弹过古筝,他也不是很熟悉,只懂几个曲目。
今天早晨从墓地回来,见家里,几年前他买了丢在这里的古筝,就想试试,看看阿汕的反应。
相比较那些直白的语言,有时候这些生活里的习惯,应该更容易让她能慢慢想起一些事情。
时汕坐在朱藤椅上,手边的那杯茶,是刚才吴岚送上来的西湖龙井,不见得是最好的茶品。
但,绝对符合曾经陈屹年在世的时候,给他们营造的生活氛围。
法国巴黎的卢浮宫,时汕置身于曾经的中国馆的时候,见过有女孩子弹奏古筝,给人的感觉很美,让她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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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苏州,陈家。
现在,坐在庭院里,眼前的人很随意,白衬衣的袖子松松垮垮地挽着,是来不及看他的手法的。
这个男人的脸,太过吸引人。
谁说只有女子生得好,惹人眼,男.色更惑人。
因为这样的感觉,完全和女人弹古筝的效果不一样,完全打破了这个男人在她内心深处满腹算计的映像。
和普通的世家富豪不一样,他是真的有雅韵的,且,不单单是门面上的附庸风雅,故作姿态。
这下,时汕的内心便更矛盾了。
一个常年将美式手.枪戴在身上的男人,有哪里来得耐心,这么静下心来弹奏这么富有韵律的古筝?
时汕就这么坐着,端起一旁的茶杯,慢慢喝茶。
从来,她都觉得自己是个适合法国那种有规律的国外生活的人。
来国内的诸多不适,让她一直有重返法国的谷欠望,可苏州仿佛是不一样的。
陈家,让她既感到心浮气躁,又让她感觉到一种异样的安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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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末弦的尾音,放缓,慕郗城问她,“阿汕,在想什么?”
时汕实话实说,“在想,到底有什么还是你所不会的?”
慕郗城走过去,坐在她妻子身边喝茶,说,“你如果肯去试试,你会比我弹得更好,当然,还是你父亲的最好。”
时汕听他说话,虽然沦陷在一种懵懂的情绪里,但再也不去反驳。
关于她自己的身份,她也有疑虑。
慕郗城的话,到底能不能完全相信?
她心里没底。
除却生性多疑,这个男人一次一次拉她入陷阱,被他算计的次数太多,她不能轻易就相信。
退一万步说,如果她真的是他口中的陈家小姐,为什么,他要以这样的方式,让他们联姻,拥有这么复杂的婚姻。
时汕一边想,一边伸手去找茶杯。
她的习惯,不冷静的时候,必须要喝水。
但是,茶杯没有摸索到,而是摸索到了身边人的手指。
她侧过脸,下意识的问了句,“你怎么用我的杯子?”
慕郗城说,“吃住一起,睡觉都一起,汕汕以后不用和我分的这么清楚。”
时汕摇头,“一码归一码,杯子还是不要乱用。”这是出于学医的建议,可对方明显没有听她的话的意思。
直接用她的茶杯喝茶,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我们在这里住上一个礼拜,明天到杭州赶去杭州一趟。”
时汕蹙眉,“为什么到杭州?”
他伸手轻轻掐她细嫩的面颊,“到杭州去断桥,顺便到三生石去看看。”
时汕不明所以,慕郗城记得的那是她20岁的时候和他约好的。
不过,既然现在她都忘了,没关系,他都帮她记得。
他又掐她脸,被时汕躲开。
慕郗城倒也不介意,视线看着她细白的脚踝,近似喟叹了句,“少了一样东西。”
☆、第298章:植皮手术痛吗?
慕郗城说她脚踝上少了东西,姜时汕从来不爱戴首饰饰品,倒不是说本身不喜欢,而是,一个学医的,身上越简单简练,越好。
不然操控手术,总归给人不安心的感觉。
再者说,仅仅脖颈上的玉观音,还是被人强迫的,取不下来,不像金饰银饰显得俗套,戴着就戴着吧。
5月自法国回国,现在8月中旬,三个月后,她不再是自己,她是慕郗城的妻子,慕家庄园的慕太太。
所以慕先生看着她,说脚上少了东西。
第一时间,她想到的不是自己应该佩戴什么,而是作为冠冕堂皇的慕太太该佩戴什么。
她是他妻子了,不论真假,都不能太寒酸不是。
不过,连脚踝上都要佩戴饰品?时汕不喜欢,脚踝很隐秘,和脖颈手腕不同。
现在的庭院,被他直接伸手扣在掌心里,让她不习惯。
这行为,多少带着轻挑,有调.戏的意味。
她挣了一下,没有挣开,便对慕郗城说道,“我不喜欢在脚踝上戴东西,所以,你也不必起这个念头,送我,我也不会喜欢。”
倒是,慕郗城听他妻子拒绝的这么直白的话,问了句,“为什么?”
时汕说,“这像是犯人。”
“犯人?”慕郗城思忖着,不理解现在这小女孩儿的逻辑,有想要发笑的意思。
“国内的宫廷戏里,不都是喜欢给囚犯扣上脚踝。”这样的感觉,近似婚姻囚禁,她绝对不要。
慕郗城对她道,“这性质不一样,对方是为了控制行动,而你戴是为了美。”
——更是,因为你以前很喜欢。
四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可以将喜欢变成不喜欢。
连,生活习惯都能改得彻底,慕郗城明白。
可,他会帮他太太统统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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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想在庭院里闲聊几句,后来说开了,便就直接在庭院里吃早饭。
很传统的苏州早餐,糕点,时汕吃得很少,并不是不合口味。
说白了,一个总用法式早餐的人,现在骤然改吃这些,需要时间去适应。
慕郗城觉察到他太太对于苏式的早餐的异样,便说,“汕汕,不喜欢?”
时汕言辞淡然,回复却很恳切,“只是不习惯而已。”
“汕汕在法国有很多小习惯,没关系,以后我陪着你,慢慢改。”
时汕蹙眉,慕郗城的说法,她不喜欢,是习惯,又不是陋习,为什么要改?
他是铁了心的,要将她完全按照所谓的陈嘉渔来改变的。
先不提,她到底是不是陈嘉渔,即便是,四年过去,人都在变,为什么非要和四年前的一模一样?
他这要求,岂不是太强人所难。
这天,放下手里的竹筷。
时汕问他,“那我要是改不了,也变不成陈嘉渔呢?”
“等你慢慢想起来,你就会懂。”
“如果我不是呢?”
“没有不是。”
他手边的瓷碗,突然掉落在地上,‘啪’地一声碎裂开。
至于,怎么掉的。
时汕看得清楚明白,她看着他眸色很浅淡。
清明澄澈。
而他,看着她,唇角上扬,在笑,但是眼神里有太多让人压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