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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爱上她 (呀打酱)



陈简沉默地走,哪儿也不想去,也不知道去哪儿。她不自觉走了个偏路,抬头望到一间清真寺,蓝色的圆圆的顶,有扎白头巾的男人陆续走进去。她恍惚间听见来自异域的祈祷声,又听见有人在身后朝自己尖叫。

尖叫?为什么要尖叫?

她愣愣转头,就见一辆黑色的车急速地朝自己冲了过来。

陈简醒来是在好几天以后了。她身下绵暖,有棉絮吸足了阳光后的味道。她睁开眼,看见光线从窗户斜进来,照在恩一白净的脸上。与此同时,她听见了海浪声。

陈简有一秒的发愣,她想起来,发现自己使不上力气,体内体外传来锐利的痛。她动了动唇,开口:“这是哪里?”

恩一转头看向她。连日靠营养液维持生命,她的颊瘦下去了,嘴唇失了血色。房间内有消毒水清扫后的气味。

他回答:“海边。”

陈简嗓子灼烧得厉害,又觉得下肢有紧的包裹住的僵硬感,手一摸,是石膏。她愣愣地问:“我腿断了。”

他望她一眼,“断了。”

陈简头垂下,头发散着,留给他一个沉默的白色额头的形状。恩一瞥她一眼,说:“知足吧,命没断。”

陈简抬头,说:“哦。”

恩一被她这声哦给气乐了,他抿一口水,对她讲:“很开心是吧,我也开心着呢,你说生命是不是就惊奇得很,到处有乐子呢。我就怕哪天中午呀,我打一个盹,结果有人进来跟我讲,哎呀跟你讲个好笑的,你家姑娘啊,刚刚自己把自己作没了。”他停一下,又问她:“陈简我问你,好不好笑,啊?你说好不好笑,你可真能给人逗乐子。”

她别了眼,咬着唇,也不看他。

恩一没打算放过她,说:“你跟我说,你是不是觉得活得挺没劲的啊?你是不是不折腾点东西出来觉得生命没有意义啊?”

她终于拿眼睛看他了,赌气一般讲了个是。

恩一又给她逗乐了,他近了窗户。把窗子推开了,有海浪声传过来,他指着那蓝天跟她说:“听见没有,海,不远处有个崖,百来丈高,你要是觉得真活得没劲,我可怜你,领着你过去,给你加油打气,看你跳下去。运气好一点,立刻就没了命,我也行行好,给你请个最好的入殓师,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装进最好的棺材里,你说你喜欢葬在哪儿,我好提前安排一下,你说啊?”

她又犟了声,只瞪着他,不说话。

他又喝口水,笑了:“我越说越觉得自己真是个行善积德的好人了。我把这福报全给你,祝你下辈子投个好人家,换一副和顺的简单心肠,和和顺顺的过一辈子。”

她仍旧瞪着他不讲话。

恩一说:“觉得委屈了?委屈就对了。你委屈,你怎么不问问别人委不委屈?我这辈子还没怎么同情几个人,这下我倒还真有些同情你那小情人了。你说能看上你,是不是祖坟上冒凶光了?”

陈简都要气哭了,她说:“你别说了,别说了成吗?”

恩一打住了。半响,他说:“好好呆着,把腿养好前,哪里也不许去。”

陈简刚要开口,有敲门声。恩一说进来,有人进来,在他耳边讲了几句话。他滑动轮椅向着门边,她望着他的后背,问:“你是不是和以前一样,又要关我了?”

门开了,他回头看她一下,说:“知道就好。你折腾别人我不管你,你要是把自己命折腾进去了,那是你蠢,能叫我笑话你一辈子。”

她垂了头,不讲话了。

门关上的最后一刻,他声音传来:“好好反省。”

她仍旧垂了头。那关上的门突然又开了,恩一清瘦的脸颊现出来,她抬头望他,他看她一眼,又丢给他一个字,“蠢。”

她气的要锤被子,这人怎么这么气人呀!那门再次合上了,彻底没了声息。她静静躺了一会儿,半梦半醒。只觉得灵魂飘起来,蒙蒙团团的模糊的水气,冷冰冰望着床上的身体。

忽然间,气散了,她就彻底醒了,头脑也清楚了。

陈简找回了思考的逻辑。又去回忆醒来前的事情。那路那个样子的,那车怎么就好好来撞她了呢?

承钰收到那封匿名信是在他母亲的病房里。这几天的日子,陈简又不见了。他简直又气又恨,他真是从未见过如此不讲道理的女人!气恨归气恨,夜里的时候,他一边咬着牙恨她,一边又担心她是否吃好睡好,一大一小是否平安。

这天他来探望他母亲,手中拿了只苹果静静地削。有护士推门进来了,递给他一个牛皮纸的大信封。

护士说:“有人要给你的。”

承钰接了。那纸上是没有姓名的。他抬了头问:“送信的人什么样子的?”

护士说:“是个亚洲男人,个子不高,穿一件棕色的夹克,有点邋遢,交给我后就走了。”

承钰回想一下,不记得有认识这样的人。护士离开,他将信封拆了,里面是打印的纸张。

纸上携了一个晴天霹雳。

那纸上说,他母亲花钱找通了人,将陈简给撞了。大的从阎王爷手下抢了条命,小的却没有好运了。那一张张白白的纸上,附了照片,金钱的流水单,抓拍,通话录音的文字版。齐齐地堆到他的面前来。那信上还说,要他不要来找。

第41章

事情的发生是出乎意料的。尽管那封信要他不要来找,但他如何能不找呢?他到底去寻了,可是未果。这日他在家中,门却突然响了。他去开门,被突然持枪冲入的警.察拷住了手。

为首的人向他出示了一张证件,上面有粗黑条纹,黑底上是黄色的字母DEA。

Drug Enfort Administration

缉毒局。

承钰冷静下来,问怎么回事。

有厚背的狼犬被拎着绳子牵了进来,大鼻子狗在屋内一阵来回地嗅,突然朝一处风般冲去,有警员跟在后头。没多久,警员抱着一只紫檀木的座钟出来了。座钟被摔开了,里面有散落的白色的粉末。风一卷,飘出细细白白的雾。

陈简成了锁在笼中的雀。她强烈要求拥有一根多功能的拐杖,她要求报上去,被恩一轻飘飘地打下来了。她瞥他,说你真是小气呀。他抿一口浮开的茶,说,是呀,我真是小气呀。陈简想:人家都承认了,你还能说什么呢。

谁料下一句,恩一又开了口:“好好体会成为一个残废是什么感觉。”

他话音刚落,她望他的腿,又觉着心疼了。她心里对自己说,不要再惹他生气。她单脚跳过去,提起石膏的重量,稳当当地立在他身旁,要为他倒水。

恩一面不改色地受了,吹一口,抬眼又说道:“身体上倒下去了,说不定物极必反,能长长脑子。”

陈简气得把水壶放下。她决定收回刚才的思想,顺便把他打入顽固派。

没有网络,没有报纸杂志,只有一些出版日期古旧的书。她不被允许与外界进行联络。这些海边静默的日子将她围拢着,陈简几乎觉得自己要成为思想者了。她数次反抗无果,也不再耗费心力。只是到底心中有一团郁气堵着,叫嚣着,等着去冲破牢笼。

有时她放下书,在窗边静静地望。这时候她是不被任何人打搅的,而时间与空间本身也似乎成了荒漠一片。有海潮的声音。她静静听,心里却在想:承钰这个时候是在做什么呢?我这样想念他,他有没有想我?

于是当夜她就梦到他了。她的梦里有黑白的笔,笔尖画出了线条,线条颤着,勾勒出他的脸庞、他长长瘦瘦的身躯。她要伸手去触,碰着的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崩塌了。她从梦中醒来。

夜不能寐。

陈简被恩一叫去。他递予她一只毛笔,被清水洗涤过,毛发还滴着水珠。他同时给她一本佛经。恩一指唤她拉出一边的长背椅,让她坐。然后说:“抄吧,我陪你一起抄。”

她将笔搁下,说我不要。

他停了手中的笔,氲出一个墨点。转头轻描淡写看她一眼。她垂了眼。

陈简到底开始抄了。她捉着笔,一笔一划地写,算是沉了心。他们写了一下午,斜阳射.进来,拉出长长的影。她抬头望墙上老式的钟,已经抄了有四五个小时,胳膊肘又是酸,又是痛,脖子也是僵成了死树干。她去望恩一,他凝着神,蘸墨,落笔,像是对周围的一切一无所觉。

沉思从坐定中偷溜出来,她再也沉不进去了。干脆捉了笔,随意写画。

恩一落下最后一笔,将笔身隔在砚台上。他见她仍旧捉着笔,模样倒是挺认真,心中竟然有宽慰。他口中干渴,滑了轮椅去另一边的桌上取水,路中停顿,转头去望她笔下。这一看,无语凝噎。

那方方正正的宣纸上,精细地画着一只大王八。那捉笔的人,正专心致志地给王八描一张脸。脸是拟人的脸,只是那五官的特征,与他如出一辙。

那位曾经的医生的到来是在两周以后。与医生一同到来的,是他的小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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