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吗?”黄天梁继续问道。
“还有?没了吧?……没了。就这样,咱家收拾他们许家的法子不照样多的是吗?……哥,要不干脆你那边费点事,把他罪名坐实了吧。我看许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黄天梁叹了口气说:“我,我怎么就摊上了你这么个废物兄弟。我问你,你不是说你都查清楚了,许家没什么根基吗?”
黄天柱挨了骂,连忙辩解:“是啊,我查得清清楚楚,许家十八代都是泥腿子,能有个屁根基。就算许建良最近搭上了一些关系,也没见哪个够分量跟咱们黄家玩的啊!哥,这可是丽北,你慌什么?”
“放屁”,黄天梁对着电话声音阴沉道,“你知道我刚刚接了多少个电话,有多少人过问许家这件事吗?
八个。其中三个是县里的,都说是他们接到上面的意思来说话的……另外有两个,是市里的……”
黄天梁话没说完,黄天柱情急的打断道:“不会吧?许建良还有市里的关系?”
“闭嘴,听我说完”,黄天梁用明显在竭力压抑火气的声音说道,“还有三个电话,你知道是哪里打来的吗?是他妈省里打来的,省委大院打来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许家……怎么可能?”黄天柱似乎在质疑黄天梁的话,又似乎在自言自语,总而言之,他无法置信。
“少跟我废话。现在你跟我解释一下,这就是你说的毫无根基?软柿子?”黄天梁终于忍不住咆哮起来。
黄天柱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大哥黄天梁这样失态了,印象中他从来都是稳如泰山,波澜不惊的。
人居上位日久,就会养出来“势”,平常人称之为官威。
很多人都怕黄天梁,黄天柱这个当弟弟的也怕。
“那怎么办?要不……咱们放人算了?”黄天柱有些忐忑的说。
“放人?当然会放。但是如果就这么放了,十年积威,一朝送尽,我们黄家还有脸面吗?”黄天梁阴恻恻的说。
“那……”
“等我回来再说。”
“好。”
黄家梁柱自然各有住处,但是黄天梁说的回来,是指黄天柱家。从来,黄天柱家才是黄家在丽北对外的窗口,平常有人送礼求事也好,服软上供也好,聪明懂事一点的,都知道该往哪里跑。
如果你傻不愣登去了黄天梁家,那你会被义正词严的赶出来,你的礼也会被跟着扔出来,你还想办事?
黄天梁一直以来的想法,因为年纪的关系,爬,他是爬不上去了,但是等到自己有一天退下来的时候,最好还是要有个千人相送之类的场面,能顺便再收把万民伞什么的,就更好了。
所以,丽北人都知道,只有去了黄天柱家,你才会有一杯热茶。
黄天梁的慌乱情绪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吃完晚饭,黄天柱发现大哥就又重新变回了原来那个沉稳如山的样子。
他泡了杯茶递到兄长面前。试探着问道:“哥,有主意了吗?”
黄天梁点头说:“就这么办吧,过了年初一,放人,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我这边就不出面了,你那边不用顾忌,可以用你的办法,继续陪许家慢慢玩。”
“为,为什么?”黄天柱诧异道。
深谙官场门道的黄天梁笑了笑说:
“你是问我为什么一定要过了年初一?因为你已经把话放出去了,也就等于我黄家说了,要让他许家过不了这个年。
所以,他许家就必须过不了这个年。所以,我可以放人,但是,必须过了这个年初一才放……
这前后一天之差,就是我们黄家的脸面。”
黄天柱沉默思索了一会,说:“可是,那些电话……”
“没什么好可是的”,黄天梁说,“我又没有死扛着一定要做掉他许家,又没说不放人。”
“那……不会出事?”黄天柱有些担心的问道。
黄天梁觉得也是时候教这个弟弟一些官场里的门道了,难得的耐心解释道:“你觉得,这次许家扔出来的牌大不大?”
“大。”
“对,那么大把牌一下全砸过来,连我都差点乱了阵脚。但也正因为这样,我不管许家主事的人真的是那个毛头小子也好,还是背后有人指点也好,总之,他都太嫩。他扔出来的这把牌太大太乱了,没有人能随手把这样的牌往外扔。
所以,这等于许家已经把底给我了。这样的关系,他们不可能一次又一次的动用,这样的人物,也不可能真的对我这个小小的局长出手,他们过问的,不过这件事情本身而已。
所以,现在的局面就是,我动不了许建良,上面这些人的面子我必须给,我得放许建良。
但是,只要我不坚持硬是要动他,那些人,他们也不会动我,至少不会因为我多拘了许建良几天就来动我,因为不管怎样,这件事我已经按他们的意思办了,解决了。明白了吗?”
黄天柱点头,又摇头。
黄天梁的耐心用完了,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总结道:
“总之,现在事情就是这样,我同意放人,但是相关程序会走得慢一点,复杂一点,会一不小心就过了年初一。
这样,他许家不可能因为这点差别再去求动那些人,我黄家的脸面,也保住了。
我的年纪,要再往上走已经没希望了,所以,我其实不怕上面的人对我有一些什么看法、芥蒂,只要我不做到他们一定要动我的份上就行了。
这样,丽北就还是我们黄家的一亩三分地。我花了几十年时间,在丽北织了一张网,只要这张网不破,就够我们黄家几代安稳。”
哪怕重生一世,在这些官场门道上,许庭生对比黄天梁这样的人物,确实还是稚嫩得太多,刚刚的这两番话,他没机会听,如若听了,一定会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一定会“受益匪浅”。
黄天柱却没多想这些话,他操心的是别的事情,他问黄天梁:“那现在,我们怎么把这个意思传给许家?要不那边没准破釜沉舟跟咱们死磕了……要不,我找人递下话?”
黄天梁摇摇头说:“不用,只要许家那个小子没你这么傻,按理说,今晚也该登门了。你就按我的意思说吧,我先走了。”
确如黄天梁所言,不到半个小时后,许庭生登了黄家的门。
他的嫩,在于他的每一步,都在黄天梁的计算之中,所以,哪怕他搬出来方家的关系,黄天梁也不过最初慌乱了一下。
许庭生若是能捕捉到那个连黄天梁都自乱阵脚的时间点,许爸的事情可能当场解决。
但是他错过了那个时间点,此时,黄天梁已经重新稳下来,拿捏许庭生,轻松自如。
许庭生没有见到黄天梁,见到的是黄天柱,前后只待了十几分钟。在这十几分钟中,黄天柱有过客套,有过伪装,但是真正有价值的话,只有两句:
第一句:“放心,你爸不会有事,我们会放人,但是这边需要走一下程序,年初二吧,年初二你们来接人。对了,万一你爸在里边这段时间,正好赶上年前剃头的话,记得到时候备顶帽子。”
第二句:“探视?不合规矩啊。”
许庭生出门,黄天柱送到门口,在身后说:“小子,记住,这是丽北,台风刮不进,洪水淹不着,天高皇帝远。所以,任你在外面能搅起多大的风浪,在丽北,你惹不起我黄家。”
第101章 困局
迈着有些沉重的步伐离开黄家。
许庭生的挫败感其实并不完全来源于黄天柱的言语刺激,真正让他无力的,是事情前后的反差。
在从方余庆那里得到消息的当时,许庭生内心的感觉,这件事已经解决了。但是现在,他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这就像你借来了大炮驱赶豺狼,而豺狼化身蚊虫,依然绕着你嗡嗡嗡的飞,随时准备咬你一口。
黄天梁对于许庭生的判断完全正确,他从那些电话的来源分布和来电的密度就能判断,这不是许家自己的关系。
否则,许家不可能这样盲目,一次性把这么多大牌一块往外扔。这是许家在借力的明证,而这个力,许家没有办法一次又一次的借。
假设这个关系是许庭生自己的,比如说,现在能够用得上力的是方余庆本人,那么,许庭生可以毫无顾忌的继续借力,继续向黄家施压。
但是,现在难道让方余庆去跟他爷爷说,对方已经同意放人了,但是居然要走程序……让他去求爷爷再次出手,找人继续打招呼,只为了让对方放弃相关程序?
这不现实。因为从表面上来看,许庭生所求的事其实已经解决了,许爸不会有事。
重拳打在棉花垛上的感觉很不好,被人任意拿捏的感觉很不好,尤其许爸在里面多呆的每一秒钟,都让许庭生感觉无比痛苦,但是,他不能再为难方余庆。
许庭生给方余庆发了信息,说事情已经解决,对方同意放人。方余庆很为许庭生高兴。
随后收到信息的许妈、荣叔、叔叔姑姑等人,也都表达了他们的喜悦,在他们看来,许家惹上丽北地头蛇还能全身而退,这就已经足够让人兴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