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溪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给他好脸色。
视线便落到单独坐在一边,衬衣西裤,还系着领带的男人。看他这一身穿着,绝对不是在休闲的时候该穿的。
叶歌也淡淡的抬眸,看着那张阴沉的脸。那双探究疑惑的眼睛,他就直勾勾的对上了。
“你为什么在这里?”韩溪问叶歌。
不等她回答,她便眯着着眼睛扫向杨佩文,“是你叫他来的?”
除了她,不会有人叫叶歌的。
杨佩文咽了咽口水,双手紧紧的抓着裤子,胸口急促的起伏,心虚的大声道:“是我叫叶歌来的!我打电话给你,你不回来还把电话给挂了。我难道不该找人帮忙吗?”
音量提高,眼睛通红的看向韩溪。
她的声音吓到了卢熠。卢熠也知道自己爸爸是个什么人,更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看卢学松的眼神,也暗了暗。
“卢熠,上楼去看书!”韩溪压抑着心头的怒火,先打发了卢熠。
不管怎么样,卢熠还小,很多事情不能当着他的面说。
卢熠从小还算听韩溪的话,看了一眼他们,放下韩溪的包包,便安静的上了楼。
等他走后,韩溪才将目光落在又开始抹着眼泪的杨佩文,“妈,你有什么理由去找别人?家丑不可外扬,你不知道吗?”
从进门开始,她只看了一眼叶歌。现在说话,更是连个斜眼也没有给。
她跟叶歌早就结束了。
现在,他们又有什么资格去麻烦别人?又怎么好意思去麻烦他?
她这么一说,卢学松的脸更是阴沉的能滴下水。
“你不回来,那我去找谁?况且,他哪里是外人了?”杨佩文也急了。说话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韩溪再一次深呼吸,她真的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要么大爆发,要么崩溃。
等情绪平静下来之后,她还算冷静,“他跟你我都没有关系,怎么不是外人?”
杨佩文一听,抬起红红的眼睛,不敢相信的问:“你们没有关系?他不是你男朋友吗?怎么就没关系了?”
果然,叶歌上一次来家里,做了那些事情后,让家里的人都以为他是她男朋友了。
这一次也不例外,自己的女儿不回来处理家里的事情,那就叫女儿的男朋友。总归以后可能是一家人,也无所谓了。
韩溪嘴角勾起一丝冷冷的嘲讽,“是他说是我男朋友的,还是我说他是我男朋友了?”
“这……”杨佩文又是一愣。
是啊,他们都没有说过他们之间的关系。可如果不是男女朋友关系,叶歌那一次来,又怎么会花那么多钱,还给他们修葺了新房子?而且这一次,她一打电话就来了。二话不说,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帮忙还了那些债和赔偿金。
说他们没有关系,谁信啊?
叶歌一直静静的坐在那里,就好像是透明的。不搭一句话,也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在听到她说他们之间没有关系的时候,交叉在一起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心,也一抽一抽的有点痛。
“叶歌,麻烦你出去一下,我有事情要跟我妈商量。”韩溪稳了稳情绪,终于淡淡的看向叶歌。
叶歌抬起幽黑的眸子,定定的看了她几秒钟,便站起来,什么也没有说就走出去了。
等人走后,韩溪站到杨佩文和卢学松对面,清冷的眸子在他们身上来回了一圈。
“叔叔,你来我们家也有十几年了。虽然你从来不打不骂我,确实对我也不错。我很感激你!这些年,你嗜赌成性,我也为此拿了不少钱。如果按照你从到我们家来,把我养到我工作为止一共十五年。吃穿用度,学费什么的,一年我算五万块给你,十五年就是七十五万。这一次,连同赔偿金是八十万,已经完全够十五年你花在我身上的钱。之前的几年,我填在你身上的钱,就不算了。我们之间,也算两清。”
韩溪语气淡淡,眼神淡淡。让卢学松心头咯噔一声,“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佩文也绷紧了身子,定定的望着韩溪。
“我爸在世的时候,从来不打我妈。他也会打牌,但总知道把家庭放在第一位。幸福的日子总是短的,爸走了。”韩溪苦涩一笑,想到自己的父亲,她的眼睛时闪烁着晶莹,淡淡的看向卢学松,“我以为你至少会是一个好丈夫,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在你身上,我看不到身为一家之主该做的事情。”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今天也跟我妈说了,你们离婚吧。”
卢学松整个人惊的快要站起来。
“卢熠已经大了,他愿意跟谁就跟谁。从此以后,你的事情,不需要让我们知道。不管是欠了债,还是怎么样,那是你自己的事情。”韩溪已经把话挑明了说。这一次,她是真的心凉了。
有些人,是屡教不改。
好比狗改不了吃屎一样。
“你……你居然说这种话!”卢学松铁青着脸,眼睛瞪圆,有些乌黑的唇哆嗦着。
韩溪淡然的看着他,“一个好吃懒做,一事无成,不顾家还只知道欠债的人,配不上我妈。”
杨佩文揪心的看了一眼韩溪,“小溪,你不要这样说你叔叔。他,他人不坏。”
韩溪皱眉,其实最让她痛心的是,到现在这个时候,母亲还顾着卢学松!
“是,他是不坏。是我坏!我才二十五岁,我已经在外面工作了七年。七年里,我给他赔赌钱有多少?七年里,他又做了什么?这个家,是他拿钱修葺的吗?这里的每一样家具,是他买的吗?我的能力有限,养不起太多人。我知道你舍不得卢熠,那你就把他留下来,就算我砸锅卖铁,我也会把你们养着!但是他,他跟我没有半点血缘关系,我也不欠他的!”
韩溪强忍着想哭的冲动,可眼圈还是红了。
心里很苦,这么多年,所有人都只知道没钱了,问她要。那么她呢?她问谁要?
别人过年回家团圆,她过年在公司加班,只为了在新的一年里,给客户拿出一套最容易接受的方案。别人一家人其乐融融,父慈子孝。她呢?她从未感觉过什么是家庭温暖,什么是家人的关怀。
再这样下去,她的人生,就完了。
这一辈子,她就别想活的像个人。
“小溪……”
杨佩文看着女儿那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眼里的泪水在打着转,终于无声的滑落下来。心也跟着痛起来。
那是她的女儿啊!
这些年全家都是靠着她才过上了好日子。
她一向乖巧懂事,从来报喜不报忧,甚至不对他们说一句重话。今天,她特意从市里赶回来,再次提出要他们离婚,看来,是真的伤了她的心啊。
杨佩文也沉默了。
细细的回想这些年,她确实过的也窝火。身边这个男人,从没有给过她什么幸福感。只要不打她,不骂她,她就觉得日子还算舒适了。
离婚。她又何尝没有想过离婚?
只是离了,孩子怎么办?左邻右舍又怎么议论她?
她心里也难啊!
“你们自己好好商量一下。如果不离的话,以后要再出现今天这种事情,就别来找我。也算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也没办法。如果要离的话,那就趁早。”
韩溪硬起心肠,丢下最后这句话,吸了一下鼻子,转身就走了。
大概,她的心也真的是铁石心肠了吧。
走出大门,抹了一下眼睛,再次昂首挺胸,下了台阶。
天已经暗下来了,村子里每家每户都亮着灯。还有饭菜的香味飘出来,应该都在吃晚饭了吧。
她走到院子里,那辆黑色轿车还在。
“要走了吗?”叶歌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站在她的身后。
韩溪僵硬的转过身,“我想跟你谈谈。”
叶歌看着那张略显苍白的脸,红红的眼睛还有盈盈泪光在闪烁,偏偏又一股子冷傲倔强。
“嗯。”他没有拒绝。
两人走出了院子,站在院子外的一棵李子树下。李子还是青青的,透着一点点淡黄。
这种李子,已经熟了。吃起来,很脆,很甜。
不过现在,韩溪没有心情摘下来吃。
乡下里的晚上跟城市里的晚上不一样。城市里到了晚上,便是一片霓虹灯,汽车行驶的声音,还有一种根本不知道哪里发出来的嘈杂声。就算是所有人都入睡了,也不觉得安静。
乡下里的夜晚完全不同,没有灯火通明,没有车子。有的是在山林里,或者是在田地里的虫鸣发出来的声音。哪怕明着听起来是吵的,可偏偏能安心的睡得着觉。
吹着山风,浮躁的心好像也慢慢的平静下来。
脸庞有些微凉,那是刚才泪划过的地方。
“今天的事情,让你见笑了。”她声音有些嘶哑。
叶歌双手插在口袋里,平视着前方,“还好。”
韩溪侧过脸,还好是什么意思?
“那笔钱,我会还给你。”她也没有想多问。这笔钱,才是重点。
如果他没有给这笔钱的话,她可能还是会拿给卢学松。不管多少,这是最后一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