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暖只是傻傻地笑着,没有回答。其实她一直不敢和别人说,她事后想起来一直都心有余悸,特玄乎的一件事,也不知当时怎么就想也没想就上去了。在遇到许孟笙之后,她的人生就起了巨大的变化,她变得不像曾经那个娇柔、病态、与世隔绝的女孩儿了,她渴望亲近,希望快乐健康地成长。夜暖的爸爸一直没有回来看夜暖,哪怕知道夜暖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是没有回来。
用人陈姐来送饭的时候,夜暖随口一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陈姐有些支吾地说:“老爷说会尽快回来的。”夜暖只是“哦”了一声,就不再继续问了。拆线的时候是许孟笙的妈妈亲自来做的,许孟笙对夜暖说:“马上要完成从木乃伊到人类的华丽蜕变了,激动吗?”“就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如果痛就抓着我的手,随便捏,随便掐,随便非礼……”
夜暖看着许孟笙伸过来的手,脸上一副豁出去的表情,夜暖问:“能随便咬吗?”
“太狠了……”许孟笙嘴里这么说,却没有把手拿开。夜暖张开嘴,许孟笙睁大了眼睛,夜暖似乎真的要咬下去,却在快接触到许孟笙皮肤的瞬间用力地拍拍他的手臂:“先留着,哪天想起来,哪天咬。”
拆线的过程夜暖只是闭着眼睛,紧紧地皱着眉头,她想起她小时候发烧的时候,总是自己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床上,挂着点滴,看着天花板,迷迷糊糊地睡着。
那种孤独的感觉,比生病来得更让人害怕。拆完线,夜暖在洗手间的门口听到许孟笙的妈妈对许孟笙说:“多注意这丫头的情况,人家这可是为你受的伤。”“你都交代一千八百遍了!”“你看这丫头生病这么久,家里都是用人照顾,连个亲人也没有,怪可怜的。你得多照顾她点儿。”“妈,你放心吧,我知道的。”
“我挺喜欢这小丫头的,你不许欺负人家,知不知道?”“你咋这么偏心呢你,我才是你儿子!”夜暖站在后面,几乎又哭又笑。原来有人惦记、有人照顾的感觉这么好。刚刚还不开心的她,却因为他们的对话,顿时心情舒畅起来。
6
小米是在夜暖住院一个礼拜后来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她带了夜暖最爱喝的“玫瑰海洋”,头发和身上都沾了雨水,衣服单薄,冷得发抖。小米推门而入的时候,许孟笙正在喂夜暖喝鸡汤。门吱呀一声开了。
许孟笙和夜暖同时转头,小米伫立在原地,目光阴郁,表情愣愣的。“小米,你怎么来了?”夜暖很高兴,想站起来。“你别动了,我就是来看看你。”小米走过来,浑身发抖。“你看你,冷得都在发抖。”夜暖伸手要拿床上的小毛毯,但是手一抬,伤口的地方就吃痛。“你给我躺好。”许孟笙凶她,“你这个笨蛋。”许孟笙把碗放下,帮夜暖把那条小毛毯拿过来,披在小米身上。小米抬起眼睛来看许孟笙,夜暖发现小米的眼中有一种很奇怪的光芒在闪动,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小米脸上的疤痕一下子扎入许孟笙的眼中,许孟笙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片段。
“这脸上……”许孟笙忍不住说道。小米立刻低下头,恨不得有个地缝可以钻进去。“许孟笙你怎么这么没礼貌!”夜暖觉得许孟笙的话让小米很尴尬,于是责备许孟笙。“不好意思,我不是这意思……”许孟笙发现自己的话刺激到别人了,想解释。
“是我吓到你了。”小米不敢看许孟笙,似乎有些匆忙地对夜暖说,“暖宝儿,我先走了,有空再来看你。”然后几乎是很仓皇地,逃也似的离开。
“你的好朋友都是怪人吗?”“你这是间接讽刺珊珊吗?”夜暖说,“你看你多不会说话,人家不就是脸上有点疤痕吗?搞得她都不好意思了,本来她出门见人就需要极大的勇气,刚见着又被你吓跑了。”“什么叫被我吓跑了?我这么一个英俊少年,谁看到我不神魂颠倒啊?
不过我总感觉她好像有点眼熟……”“这么老套的话你也敢拿出来用。”夜暖啃着苹果,并没有多想,只是觉得小米不习惯面对生人而已。“你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一个人?我还以为你除了尹珊珊就没有朋友了。”许孟笙觉得很奇怪。“你怎么能这么小看我!”夜暖想起她和小米的相识,简直就是一段精彩的电视剧情节。窗外的雨水哗啦啦地落下来,跑到楼下的小米,站在雨中望着夜暖病房的方向,她几乎不敢相信,那个人就是她认识的那个人。她看到许孟笙的一瞬间,一眼就认出他来了,可是许孟笙不记得她了,不记得那个曾经在孤儿院和他共患难的小女孩了。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在看到许孟笙那样温柔地对待夜暖的时候还是心如刀割。
小米摸了摸脸上的疤痕,那一片可怕的肌肤,坑坑洼洼地在手指间蔓延。
她想起那个大火肆虐的夜晚,在孤儿院的小角落里,她为了把这个少年从火海里救出来,被一根巨大的火棒砸到脸。那样刻骨铭心的记忆,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7
住院期间,有一天夜暖闷得发慌,央求许孟笙带她出院。“地点随你挑,只要不在医院就行。”夜暖可怜兮兮地看着许孟笙。“好吧。”许孟笙对这样的夜暖无可奈何。没想到许孟笙带她来到葵大的一个家属大院里。这是一个非常幽静的花园,三层楼的小洋房,虽然有些年岁了,却更增添了古旧的特色;花园里种了很多花草,远处还有一个小小的温室,培育了一些菌类的植物,门口处矗立着一株无花果,正颤颤巍巍地往下掉果子。花园的正中央摆了一套米白色的藤椅,阳光晒进来,像是铺上一层金色的毯子。“这是我爷爷家,他是葵大的植物科学教授,最喜欢在院子里种瓜果蔬菜了。”
“家里没别人吗?”“我奶奶三年前去世了,爷爷这个钟点应该在和他的老朋友们下棋。”“你平时住这里吗?”“小时候我父母在另一个城市的医院上班,我一直跟我爷爷住在这里。
不过后来我妈妈调回来了,我就和妈妈住到城北去了,这里就住得少了。”许孟笙又从屋子里端出温热的茶水、糕点、小零食摆在夜暖的面前:“这个香果酥,是我爷爷做的,喝一口茶再吃,能体验到它别样的味道。”香果酥是葵远的名小吃之一,整个制作工序比较复杂,做出来的糕点清甜可口,酥而不腻,百吃不厌。但是夜暖还是第一次知道香果酥有这种吃法。
夜暖捂住伤口,手有些不方便,许孟笙像是看出来了,自觉地把茶递到夜暖的嘴边,夜暖迟疑了一下还是低头去喝。喝完之后再吃一口香果酥,果然味道比以前吃的清甜。
夜暖这才发现自己饿了,接连吃了好多块。许孟笙坐在一旁,给她削苹果:“最近都没吃什么好吃的,现在馋了吧?”声音那么温和,让夜暖差点恍惚。
“在医院都快憋死我了。”夜暖大口大口地吃着,也不顾什么好看不好看了。
“真是可怜。”许孟笙帮她倒茶,“难怪你那么轻,我抱着跑了那么久,都感觉你要飞了似的。”
“你跑得快嘛,我听珊珊说,你跑步的速度,别人望尘莫及。”夜暖吃饱了,坐在藤椅上晒太阳。暖融融的阳光让夜暖心情大好。
“跑得快,那是被人打的时候,逃生的必备技能之一,你不知道吗?”许孟笙笑着帮夜暖擦去嘴边残留的食物。
“看来你小时候经常被人打。”夜暖微微一笑,嘴角边有两个小小的梨涡。
许孟笙的脸色突然一沉,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但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经过我这段时间优异的表现,你是不是不讨厌我了?”许孟笙问。“我本来就不讨厌你,我只是……”“你只是不喜欢和陌生人接触。”许孟笙帮她接话。“你这个人,最讨厌的地方就是太聪明,合着什么事情都看透了,别人就感觉特没劲。”“你这是在夸我吗?”“夸你像只狐狸一样狡猾。”
“还是只黄毛的对不对?”许孟笙笑。“你对自己挺了解的嘛!”夜暖也笑。“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因为,我曾经也和你一样。”许孟笙不经意地说。夜暖有些吃惊,她从来不觉得许孟笙曾经会是这样的人。
“在自己的世界里待久了,就不太喜欢和陌生人接触。”许孟笙垂着头,夜暖看不出他的表情,“我们都会筑起厚厚的墙把它围起来,别人触摸不到也看不到,只有我们自己一目了然。有时候会惶恐,不敢和外人说。”
“所以你玩音乐,还把自己染成了一个黄毛。”“你这是在嘲笑我吗?”
“你可以这样理解。”“就如同你画画一样,只是想把内心最害怕的自己放在最安全的地方,等到你有能力保护她再释放出来。”“你说话真深奥。”“可是我知道,你听得懂。”“为什么这么觉得?”“是一种直觉,信任的直觉。”
夜暖在那天,发现了许孟笙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包裹在阳光灿烂的外表之下,有他刻意隐藏的另一个阴暗面,他比任何人都小心翼翼,不让任何人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