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深深只觉得一股灼热涌上脑门,她想也没想,一挥手就狠狠在那人的脸上摔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那男人捂着脸颊气急败坏,抓住她的手臂就将她推搡在椅子上,抡起手要打下去时,却被人在半路抓住了手腕,直接扭住往前一推。
力道并不大,却足够他趔趄连退好几步,忙乱中他抬手拼命抓住身边经过的服务员,谁知用力太过,拉得服务员手中的盘子倾倒,上面一盆滚烫的鸽子汤直接从他脸上烫下去,沿着脖子一直灌了进去。
相亲男顿时被烫得嗷嗷叫,气急败坏地乱舞双手,揪住服务员勉强站起身,转身想要找那个推了他的人算账。
谁知抬头一看,面前穿着剪裁精良的黑色大衣的男人比他高了足有一个头,看也不看他,只过去将叶深深扶起来,问:“没事吧?”
叶深深揉着自己在椅背上撞到的肩膀,抬头看他,嘴唇颤抖,却只轻轻说了一声:“顾先生……”
顾成殊凝视着叶深深苍白萎败的面容,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灼热。他想要现在就拉住她的手,带着她立即离开这个城市,离开这些污浊的人群,永生永世再也不要回来,再也不让她露出这样的神情。
叶深深见他抓过相亲男的那只手还嫌恶地虚悬着,便从旁边扯了一张纸巾递给他。
顾成殊接过来,皱眉擦了擦手。
地上那个相亲男见对方身材比自己高大这么多,自己打架没有胜算,便捂着脸装腔作势地大声呻吟,哭喊着:“烫死人了!哪个混蛋烫我!”
后面领班过来,一看大过年的这种混乱场面,不由得痛苦不已。
摔了汤的服务员气得恨不得在他身上踹两脚:“我好好在这里走,还不是你自己撞过来的?”
“是那个人推我的!你们赶紧抓住他,找他算账!”相亲男觉得脸上脖子上被烫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便干脆躺在了地上,继续大喊,“我要报警,报警!”
顾成殊看着那个赖在地上的相亲男,伸手取出钱包。
叶深深按住他的手,冷冷看了那个男人一眼,说:“顾先生,鸽子汤我们可以赔。”
言外之意,其他的她不会管。
领班照价拿了鸽子汤与盘碗的钱,相亲男还赖在地上,故意大声呻吟:“我被烫伤了!我要求去医院检查!”
“屁的烫伤!只是皮上有点红而已!” 那个摔了汤的倒霉服务员见有人帮他赔偿汤碗,对叶深深与顾成殊自然就产生了好感,对赖在地下的男人更加厌恶,“而且明明是你摔倒后朝我撞上来,我才没保住手中的汤!这么大地方你什么地方不好撞偏偏撞我身上?我们还没要你赔钱呢!”
酒店的工作人员气不打一处来,纷纷唾弃。周围的食客也都看着他指指点点,议论他要当众打人家女孩子,结果被人见义勇为推开,如今还妄图碰瓷的无赖行径。
眼看一场混乱,顾成殊也不想再管这些纠纷,拉住叶深深的手,带着她走出了这家店。
街上的风吹过来,有点寒意。所以叶深深任由他牵着自己,这样,好歹他高大的身躯可以帮自己阻拦一下带着冰雪的风,好歹他宽厚的掌心能让自己得到一点点暖意。
“我回来处理一点事情,去店里查看情况时,听宋宋说你在这边相亲。”他解释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会出现。
然而叶深深一点都不在意,她只是跟着他,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不管他怎么来的,不管自己怎么走的,只要他带着自己往前走,就算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也能很安心。
而他停了下来,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看着满街的灯笼,年味尚未散尽的街道,说:“我们走吧。”
叶深深茫然抬头看着他:“我们,走?”
“是啊,现在,立刻,收拾好东西去法国,对你学语言也有帮助。”他尽量轻松地说。
叶深深沉默着,许久,才点点头,说:“走吧,我以后,永远永远不想回来了。”
顾成殊低头看她,唇角露出一丝冷笑,说:“为什么不回来?你一定得回来。衣锦夜行有什么意思,总有一天,让那些看轻你的人都看一看你将来骄傲的样子,才算扬眉吐气。”
叶深深看着他脸上锋锐的傲气,压抑的心口也仿佛被锋利的薄刃劈开一般,豁然明朗起来。
“含血喷人的路微,散播流言的闲人……他们要是发现你就此消失,狼狈不堪地从他们鄙夷的目光和喷溅的口水中逃离,再也不敢出现,那才叫称心如意。”他凝视着她,坚定不移地说道,“而你,唯一对付他们的办法,只有以自己的实力和成就狠狠还击,让他们彻底了解到,你与他们之间的区别。”
她咬住下唇,点点头,强抑住心口狂涌的血潮,说:“是,我会回来的。”
到那个时候——
她将自己的目光转向旁边,青鸟在本市的旗舰店内,新春大卖的人潮正在汹涌——路微,你一定会后悔的。
仓促改期的机票,是当晚零点的一个航班。这将是一个漫长的黑夜,直到十小时后他们到达巴黎,才能依稀迎来黎明。
她收拾了最简单的行李,带上了那本《关于服装的一切》,除此之外,身无长物。
所以在离开的时候,以为她只是短期旅行的宋宋看看在外面等她的顾成殊,小小心地问她:“深深,你要去哪里玩?玩几天回来?”
叶深深笑着拥抱她,眼泪却漫了出来:“尽快。”
“那……随时联系。”宋宋朝她挥挥手,“店里的事情,很多都要靠你呢。”
“放心吧,无论在哪里,我都会打开电脑和手机,等你消息。”
知道宋宋肯定会通风报信的,但在前往机场的车上,叶深深还是给母亲发了消息。毕竟,母亲是最有权知道女儿行踪的人。
“妈妈,我会去法国,在一个著名工作室中任职。不必担心,我会回来的。”
正月初三的机场,接近凌晨的候机大厅,空荡冷清。过安检的时刻已经到来,她见母亲一直没有打电话来,便跟着顾成殊走向登机口。
就在走上登机通道时,顾成殊的目光瞥向后方,然后停下了脚步,轻轻叫她:“深深。”
叶深深转过头,看见站在三四层玻璃走廊之外的母亲。叶深深在上方的登机口,而她在下方的大厅内,从一个三角形的小角中,她们看见了彼此。
母亲用手拍着玻璃墙,脸上满是眼泪,绝望而崩溃地朝她喊着,然而叶深深知道她并没有喊出什么实质性的话语,因为她口型一直都是重复的,深深,深深,深深……二十多年前,她不肯舍弃的女儿,如今终究舍弃了她而去。
叶深深的眼泪顿时扑簌簌落下来,无法停止。她双手按住通道口玻璃,将头抵在面前的双层密封玻璃上,眼泪将面前的世界模糊成一片,然后渐渐的,连母亲的身影都湮没了。
第102章 总会回到这个地方2
顾成殊没有催促她,他静静站在她的身后,等了好久。
空乘人员开始来询问了,他才接过她手中的包,将手机拿出来,拨打了叶母的电话,塞在她的手中,同时拉着她离开了玻璃墙。
已经无法挽回,叶母只能哽咽着叮嘱她:“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我知道……”
“不开心的话,不要自己撑着,一定要回来。”
“好……”
“到了之后,打电话给我……”
“嗯……”
沈暨在法国过的年,按照他的说法,真是人世间最无聊的事莫过于此。
“烟花没有,爆竹没有,年味也没有。好不容易有个春晚,大白天的一个人看,有什么意思呀!”所以过来为他们接机都成了他的乐事,“对了深深,你的年过得怎么样?怎么初三就跑来了,是不是想我啦?”
叶深深只能说:“没有,在家被迫相亲呢,只能跑了。”
“相亲?”沈暨差点没把车开人行道上去,幸好现在是凌晨,路上没人也没车。
顾成殊瞄了叶深深一眼,不动声色。
叶深深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对啊,我到了结婚的年龄了。”
沈暨露出八卦的笑容,追问:“什么样的人?相上了吗?感觉怎么样?”
顾成殊终于忍不住,问:“要是成功的话,深深还会初三就跑过来吗?”
“也对。”沈暨自言自语,从后视镜中看着叶深深,“终身大事,深深你可千万要慎重。”
叶深深将自己的脸转向窗外,羞得一声不吭。
“那么深深,你想找个什么样的人?”沈暨瞄瞄顾成殊。他认定了她的梦中人就是顾成殊,所以言外有意地问,“或者说,你的那个梦中人呢?”
那是我编出来骗你的。叶深深这样想着,一回头,目光却与顾成殊相接了。两人都看见了彼此的眼睛,顾成殊眼中探询的,幽微的光,与叶深深眼中无措的,羞怯的光。
但,她当然不可能对他明说,所以只能迅速垂下眼,避开顾成殊的眼睛,低声说:“没有,可能我找不到了。”
沈暨了然地笑着,在后视镜里对她示意了一下顾成殊,说:“这件事,你要是和成殊说一声的话,他肯定可以帮你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