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遇离开了。
韩应铖站在手术室门外许久,像是累极了坐在走廊两旁的休息椅上,修长的双腿微微张开,他低沉着声音问苏老:“手术会进行多久?”
苏老回答他:“长短难说,我刚赶来的时候她还没被推进手术室,重点伤在头部和手肘,流了不少血。”
苏老说完,坐在他对面的年轻人原本就很难看的面色,变得更差。
韩应铖非常难受,狠狠蹙着眉,双眼一下下胀痛着,崩溃的感觉快要折磨疯他,他背靠着椅背低下头,垂在腿中间的双手渐渐握紧拳头,陷入了沉默,整个人都很低迷。
苏老一直觉得韩应铖与戚暖不合适,不认为韩应铖是对戚暖真心的,可能戚时英没有教好女儿才会让戚暖步上她自己的后尘,23岁就有一对4岁的孩子,又是未婚先孕,作风实在不好。
但不得不承认,那对龙凤胎确实可爱,戚暖的品性也没有想象中差。苏老再次看向韩应铖,可能是他老了,无法理解当下年轻人的大胆开放的行为,这个男人看起来对戚暖也不是假情假意,倒是有真心在里面。
时间慢慢在过,手术还在进行当中,不知道是谁的手机铃声响起,在安静空荡的走廊里回想着,回音尤其清晰。
没人接电话。
韩应铖一动不动地任由手机在响,他一直低着头没人能看到他面上的表情,仿佛没听到,又仿佛魔怔。
苏老看了他几眼,出声提醒:“你的手机在响。”
片刻后,韩应铖才稍微有了动作,缓缓站起身去一旁接听电话,就在那个瞬间,苏老甚至看到韩应铖的双眼泛起一抹猩红,明显湿润。
苏老微微一怔,再不想承认也有点意识到,韩应铖应该是爱着戚暖的。
打电话来的人是陆子,韩应铖在吸烟区接了电话,指间夹着一支点燃的香烟,淡淡的青烟熏着他的双眼,越发猩红。
陆子小心地问:“韩少,你的车在荣光路被拖走了,你还好吧?出什么意外了吗?”
韩应铖吸了口烟,气息浑浊:“你去将我的车取回来,公司的事情暂时不用汇报我,你先担待着,我这边有些紧要的事情。”
陆子明白:“好的韩少,你放心交给我吧。”今天下午的会议怕是要全部撤掉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陆子也不敢过问得太清楚,总裁吩咐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挂断了电话,韩应铖捻灭了半支香烟,打算回去了,不愿意耽误太久,这时手机的铃声再次响起,打进来的是一个陌生号码,时间一点四十五分。
韩应铖一瞬定住身形,猩红的双眼盯着手机屏,目光幽深。
韩应铖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心态,接起了这个电话,他很清楚他的手机不会有陌生号码打进来,除非是知道他手机号的人。
“你没有来。”女性失望的声音传出,多年过去,也许人会变容颜会变,但是声音基本在成年之后就固定,很难再变。
仍旧是那个声音。
“薄安。”韩应铖似叹气,也确实在叹气,他早已忘记薄安约他见面的事,整颗心里都是戚暖的事。
薄安说:“你失约了。我以为你一直在找我,还是多少有点在乎我的。是不是有比我更重要的事情,所以你才没来?”
韩应铖不否认,但也没有正面承认,他问薄安:“你现在在哪?”
薄安没说,她那边有汽车的声音,或在车上或在街上:“你没来,我就走了,你打算通知斯言来找我吗?”
韩应铖蹙着眉道:“薄安,你必须要回来,不能再这样任性下去了。”
薄安却问他:“你现在,还是单身一个人吗?”又问:“你找到戚暖了吗?”
当韩应铖沉默不语,薄安就已经知道答案,她在笑,自嘲般的笑:“我就知道你会找到她。这么多年你一直都念着她,尽管当时你答应会和我结婚,但你的心里还是有她,你说你会放弃,其实根本就没打算过放弃。你只是无法找到她,但当你找到她之后谁也劝不了你放弃。”
薄安太过了解韩应铖,她甚至目睹韩应铖对戚暖如何念念不忘的整个过程,很痛苦:“你今天没有来,也是因为她吗?”
韩应铖承认,很果断地。
薄安觉得一直绷紧的某根心弦断了,她明知道答案,这些年来仍旧忍不住幻想,最后韩应铖还是对她很狠心,连幻想的余地也不留给她。她苦笑:“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我当初没有告诉你她是谁,还是挺明智的,至少这样我才可以多霸占你几年。”
韩应铖不想与薄安计较过去的事情,现今也没有耐心与她怀念以前,他直接问她:“你有什么想法,你会回来吗?”
薄安笑了起来,似真似假的玩笑般道:“你娶我我就回来。”
第二百三十三章 整个人都在压抑的冷静中慢慢失控
韩应铖不可能娶薄安,他已经和戚暖结婚了。
曾经的他并不当婚姻是一件多重要的事,只是这个社会上每个人要完成的一个任务而已,谁也脱不了节。有些人因结婚而结婚,有些人因爱情而结婚,但爱情这东西其实也可有可无,既不是氧气也不是物质,没有爱情,谁也死不了。爱情只是人生极少一部分的调剂品,他一直是这样认为。
所以仍旧记得多年前,薄安对他提出结婚的请求,他轻易答应的那刻,薄安喜极而泣地对他说:“应铖哥哥,你是我的初恋。”
他当时什么也没说,因为他很清楚他的妻子不是薄安,也会是另一个没多深感情的女人,薄安不是他的唯一,也不是他的初恋,甚至不算是爱情。
多少年后的现在,每每回想起那时,他都有几分为自己年轻的轻率而内疚,不够成熟,认为这不重要那不重要,也自认为自己可以放弃戚暖,但一如薄安所说的那样,他根本从头到尾都没真正下定决心要放弃戚暖。
当初,他就不该答应会和薄安结婚,明知道薄安喜欢他,他给了她这个念想却又不打算给她爱情。
双方沉默片刻后,薄安先说话:“你不打算骗我一下吗?也许你现在说你会娶我我就会马上回来。”还是和多年前一样,薄安先给了韩应铖挽留她的机会,不管是真是假的都无所谓。
那时候,韩应铖没意识到。
现在韩应铖有意识到,却声音低哑地低缓道:“不能。我现在这个年纪说的每一句话都要负上责任,我不想骗你什么,我喜欢戚暖,以前是现在也是。我对你是有内疚,差一点就酿成大错,还好最后我们没有结成婚。没有爱情的婚姻,落在我们身上只会互相折磨,你不该喜欢我。”
与戚暖结婚之后,韩应铖的婚姻价值观随之改变了不少,曾经他认为不需要感情维持的婚姻已经令他难以接受,一如遇到最合适自己的人尝过最好的滋味,不愿意再将就过回从前的生活。
薄安反问:“那为什么你不能喜欢我?”她不懂:“她只用了短短的时间就走进你的心里,可我在你身边那么多年,你始终不肯让我靠近你的心。我知道爱情是不分先后的,但不是还有一种爱情叫日久生情吗?我就差到你连对我仅仅的一点心动也没有?”
韩应铖没有说话,已经快到极限,他望向前方,从他这个位置看,笔直的走廊一直到尽头,仍然是那盏亮着的红色手术灯。
他开始有些麻木,那是一种慢性的折磨,慢慢,渐渐渗透心脏。
薄安假设道:“如果我在你遇到戚暖之前先对你告白,我们会不会就一直在一起?”
话音刚落,手术室的灯骤然熄灭,下一刻门打开,韩应铖猛地冲跑过去,心脏激烈狂跳。
在凌乱的声音之中,薄安听到韩应铖的呼吸声很急促,强稳有力,他匆匆给了她一个答案,末了,不再等她多说,通话很快就被掐断。
薄安听到答案的刹那间,眼里泛起湿润,她站在路边用手背捂着眼睛,只觉得阳光无比刺痛,泪就这么流下来,也顾不上经过的路人会怎么看她。
戚暖伤的是头部,有轻微的脑震荡,额头缝了数针,右手的手肘擦伤了一块皮也缝了几针,身体其他地方有多处软组织损伤,还好送来医院及时,不至于生命有危险,只是失血有点多,人有点虚弱。
单独病房里,光线亮堂。
戚暖躺在雪白的病床上,额头包扎着洁白的纱布,刘海被剃了点,发丝全铺在枕头上,她就像是睡着一般,安宁静美,肤色却跟洁净的床褥一样白,几乎没有血色,就连红唇也暗淡了许多。
仿佛是原本精心娇养的鲜花忽然凋零,纤细羸弱。
韩应铖小心翼翼地攥住戚暖的小手,看到她的手上有大大小小的伤口,一根根白细的手指贴着胶布,浅色的指甲边缘还沾着凝固的血,一双小手不似之前白腻无瑕,布满创伤后的伤痕。
韩应铖狠狠地心疼,无法想象戚暖在当时的那一刻有多疼痛,他平时对她稍微用力一点她都会皱眉喊痛,肌肤又娇气,又怕痛,根本承受不住一丝粗鲁的对待。
可以的话,他宁愿受伤的人是他,她太小了,身体不够强壮,哪怕只是一点打击都能将她轻易折断似的,他很害怕会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