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害死了他。
他捂着嘴,看着他浑身的枪口,他忽然就哭出声来。
悲鸣声想起在这阳光灿烂的一天。
今天,是这年的正月十五。
蒋佳然入狱了,她坐在审讯室,像是一个被抽走灵魂的提线木偶,警察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所有的一切的真相都交代的干干净净,一滴不漏。
这场历时一月之久的案子,终于破了。
根据国家相关法律,蒋佳然属于幕后操控的有预谋杀人,判刑十五年。
蒋南所有的罪行均被查出,连同他手下的雇佣兵杀手。
没有龙首的黑手党像是失去了支撑的散沙,在一次毒品交易活动中,大部分被抓,只剩下少数的几个逃窜出去。
他所有的财产也一并充公。
江哲希被接回了江家,他一无所有了,这世上再也没有可以叫他安生的地方,他曾幻想的那个完整家庭,有爸爸有妈妈的幸福家庭,一家三口和睦相处的温馨家庭,可在他十二岁这一年,这一切被他亲手破灭,破灭的干干净净。
自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都不见。
一个月后,他从屋子里走出来,他说,我要去上学。
他瘦了一大圈,看着愈发的削瘦。
江衍在住院,秦挽歌也在住院,家里只有小秦念和张妈,小秦念也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似得,那段时间,她变得特别乖巧,特别安静,她偶尔会问张妈,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哥哥什么时候能变成原来的样子?
可是谁都不能给她回答。
时间会是最好的解药。
江衍醒来,是在两个月后。
那天天气很不错,阳光明媚,有微风。
医院住院部楼下的白玉兰已经开了,远远看过去,一片雪白,风吹过的时候,会有香气飘散开来。
病房里寂静无声。
今天轮到顾祁来守着他。
他坐在床边,盯着江衍的眉眼,他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像是与世长辞,又像是不问世事。
他醒着的时候总是不近人情,这样睡着的时候,看起来很温润。
他觉得有些怪。
他认识的江衍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应该像一个永不会倒下的将军,征战在战场上。
而不是像此刻这样的,虚弱苍白。
医生说,那一刀刺的位置很微妙,恰好偏离心脏两厘米,再往右两厘米,躺在这里的,就是一具死尸了。
可似乎也没什么幸运,因为他陷入了昏迷,如果一直醒不过来,将彻底变成植物人。
如果江衍还能动,知道自己成了植物人,这辈子都将瘫在这张床上度过,他一定恨不得自己一刀给自己来个了结。
顾祁看看他,又看看窗外,忽然傻乐了一声,抬起头的瞬间,却是红了眼眶。
他说,江衍,我孩子都生了三,你的东西再不用,该废了。
医生说,昏迷中的人是有意识的,他可以听到你说话,如果你的话刺激了他的求生意志,他有可能会醒过来。
他这人不会说什么话,也没什么煽情的话跟一男人说,他想到什么便跟他说什么。
他也不知道江衍听到了没有。
他又自顾自的说,江衍,你要再不醒,嫂子该守活寡了。
这句话刚落,他看到江衍的睫毛似乎轻颤了一下。
他连呼吸都屏住,眼睛一眨不眨的凑过去,就见江衍手指动了动。
他欢天喜地的站起身来,素来沉稳的男人高兴的像是收到礼物的小孩儿,跑出病房的时候,他甚至绊倒了放在床头的椅子。
他一路跑进医生办公室:“医生,医生,他动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妈妈,我是念念......
江衍醒来有意识后的第一句话是:带我去见她。
他很虚弱,很苍白,就连意识尚且都处在模糊中,脑海深处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仍然是,他要去见她。
不是刻意,无需费力,似乎在很久以前,这个念头就已经存在了。
昏迷的这些日子,他并非意识全无。
他能感受到空气里的风,他能嗅到空气里的白玉兰香,他能听到耳边轻柔的说话声,这些东西或许朦胧,但都真实存在。
就像是一切事物被黑暗吞没,他在黑暗中独自寻找,混沌的寻找着光亮,那黑暗却始终如影随性,他痛苦的挣扎,他辗转反侧,他不停的走,终于,拨开云雾见月明。
他还活着,这种感觉真好。
他迫切的想知道,他昏迷的这些日子,她是否还好。
这是支撑着他活下来的唯一力量。
这医生是顾祁从国外请来的心脏手术专家,是近年来各大医院炙手可热的年轻才俊,曾挽救无数人于生死一线之间。
他一愣,须臾,变了脸色:“这不是胡闹?”
江衍刚睁开眼,别说下地,动一下都费劲儿。
顾祁看着江衍没什么血色的脸,附和道:“宋医生说的对,你现在这样指不定乱动一下就会出生命危险,捣什么乱呢,乖乖躺着吧,她好着呢。”
江衍没有动,他的眸光没有一丝波澜,他只是静静的看着顾祁,重复道:“带我去见她。”
两个男人站在原地看着江衍执着的模样,脑袋都大了。
讲真,宋贺救过这么多病人,还没见哪个人固执到这种地步,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满脑子想的都是去见一个差点儿害死自己的女人。
顾祁掐着腰站在原地,就差给江衍气吐血了。
他那一副不给我见我就死给你看的表情是吓唬谁呢!
这才刚醒就给他装上大爷了是不?
江衍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两人,那眼神,跟刀子似得。
半晌,顾祁没辙了。
他掐了掐眉心,朝着宋贺走过去:“那个宋医生,你看能不能把他连人带病床推过去?”
宋贺把听诊器往手里一攥,翻了一个白眼:“这个不归我管,只要院长同意,你们尽管折腾,不过,我提前告你,要是那女人再给他来一刀,这烂摊子我不准备收拾了。”
“你放心,我会护着他的。”
宋贺没接话,他扫了一眼江衍,头疼的按着太阳穴离开了。
顾祁去找了院长,院长纠结再三,嘱咐再三后,同意了。
毕竟不管是江家还是顾家,他都得罪不起。
秦挽歌的病房在神经科,跟江衍在同一楼层,只隔了一个走廊的距离。
顾祁顺带去找了秦挽歌的主治医生,叫他提前准备好镇定剂在一边上候着,以免出现什么无法控制的意外。
一切搞定后,顾祁叫了几个小护士过来,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着神经科出发了。
这阵仗在医院里可是头一回,不少人都八卦的凑过来。
这边病房里,秦挽歌缩在病床的角落里捧着一个苹果看来看去,好像能把这苹果看出什么花来似得。
这期间,小秦念都没来过医院,众人都怕小孩子再受到什么伤害或者刺激,终生都留下什么不可磨灭的阴影。
江衍一行人进入病房时,她看都没看一眼,好像那苹果就是她的整个世界。
直至,那病床被推至她身侧。
江衍躺在病床上,尚不能起身,全身上下也只有脑袋可以肆意的转动。
他转过脸去,去看秦挽歌。
她穿病号服,蓝白条纹的,很宽大,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的。
她瘦了很多,整个脸都小了一圈,原本就精致的锁骨愈发显得突出。
她专注的捧着苹果坐在窗边,阳光从窗外洒下来,将她整个侧脸都镀上一层光,安静而恬然,像只乖巧的猫咪。
她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江衍的唇角扯了一笑,想要挤出一抹笑,却感觉脸部肌肉僵硬到不听使唤。
他从被子下伸出手,意欲去碰触她。
总觉得眼前这一幕像是一个易碎的美梦,美到那样的不真实。
可秦挽歌忽然扭过头来,她的目光茫然的落在他的手上。
再缓缓的移到他的面上。
一瞬之间,她愣在那里,手指松开来,手里的苹果从她掌心滑出,咕噜噜的滚到地上。
须臾,她忽然坐起身来,她面部变得扭曲,她张牙舞爪的挥着手臂朝着江衍扑过来,她尖细的嗓音在病房里响起:“江衍,江衍,我的孩子,是你,是你杀了我的念念!”
那果然只是一场虚幻的美梦。
他昏迷的这些日子,她的病情还是不见起色。
她看着他,还是像是看到了有着深仇大恨的仇人。
他们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真实的存在,心口那处的血肉像是骤然间撕裂开来,痛意从最深处蔓延。
额角似有冷汗冒出,流进眼里,刺痛到眼睛都要睁不开。
他按着胸口去看秦挽歌。
站在她身侧的早已沉默等待的一众护士扑上去将她按到在床上,她的嘴里呜咽着,像是被困住的小兽。
主治医生拿了镇定剂过去,细长的针尖没入她的手臂,那些液体全部流进了她的体内。
她挣扎了几下,很快,就趴在病床上,再也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