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一个神色冰冷,穿着一袭湖蓝,一个神色柔和,穿着一袭纯白,又都是极出众的样貌,自然很引人瞩目。但是这里的人的眼神大多是透着赏看之意——把她们当做一道悦目的风景。
林家酒馆所在的那条街上,零星散落着裁缝铺、纸笔铺、首饰铺,甚至还有一个棺材铺。两女子到裁缝铺里看了看衣料、样式,实在是不合眼,逗留片刻就离开。继而去了纸笔铺,钟离妩买了一柄裁纸刀、一副珍珠耳坠。棺材铺自然不是她们会涉足的地方。
走走停停,到林家酒馆门外的时候,将近正午,酒馆里面已有一些客人。
酒馆里有优劣不等的酒水,下酒的小菜也做得很好,加之附近独此一家,生意很不错。
钟离妩与季兰绮在角落的一张桌子前落座,要了一壶酒馆自制的酒,另要了炸虾、火腿片、板鸭和熏鱼,一面享用,一面神色从容地打量着林氏兄弟。
林大郎站在柜台后面,神色冷漠,透着点儿不耐烦,好像进来的人都欠他钱似的。
林二郎是给客人上酒菜的伙计,满面和善的笑容,只是一双眼不大安分。
钟离妩被他凝了几眼,觉得很不舒服——那是好色的人才会有的眼神。她面上显得毫无察觉,神色自在地慢悠悠地喝了两杯酒,吃了些食物,便与季兰绮结账离开,原路返回。
季兰绮将钟离妩送回筱园,走之前终究是不放心,道:“真的不需要我帮你多打听一些他们的事情?还有他们以前做过怎样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也不想听听么?”做不到知己知彼,心头又对对方没有足够的恨意的话,怎么能够做到痛下杀手?
“会有人跟我细说这些。”钟离妩解释道,“去年你来这里的时候,有十三个人与你同行,有一个是我安排的。”
季兰绮绽放出释然的笑容,用手指点了点钟离妩的面颊,“那我就放心了。”随后并不询问那个人是谁,放心离去。
钟离妩进门起就没见到双福,便问水苏。
水苏道:“午间不肯吃饭,一不注意就不见了。”
钟离妩无奈,“馋猫。”想了想,转去静照轩,到了院门口,恰逢他要出门,忙问道,“见到双福没有?”
“见到了,吃饱喝足了,这会儿睡觉呢。”简让温声道,“放心,只给它吃了一条不足两寸的炸鱼。”
“哦,那还好。”钟离妩放下心来,“我该带它回去了。”
“猫就是不着家的性子,串串门是多寻常的事——不准。”
钟离妩抿了抿唇,“我怎么养猫,轮得到你来点拨?”
“轮不到。”简让微微一笑,“但我要出门,除我之外,谁也不能进正屋。”
“……”钟离妩有点儿气不顺了。
简让却是顷刻就放下这件事,说起别的:“我要去傅家周围转转,你去不去?”
“去那里啊。”钟离妩抬眼望着他,不怀好意地笑,“是去赌,还是去嫖?”
简让扬了扬眉,继而却是一笑,“要是后者呢?”
“那么,是想带回个男宠,还是找女子?”
简让嘴角一抽。
钟离妩开心地笑起来。他这种人,为人诟病之处颇多,但是常年洁身自好,几乎与风流韵事绝缘——正是因为了解这一点,她才故意气他。
“先前竟没听说那种场合有男子。”简让牵出一抹与她一样的坏笑,“既然有,再好不过,你我倒是能做个伴。”说着对水苏、水竹偏一偏头,“回房吧。你家小姐要跟我出门散心。”语毕将两人轻轻松松地带到一旁,亲手推着轮椅往外走。
钟离妩转身抬头,凝视他片刻,继而坐好,继续气他,“你卖相颇佳,找别人就不如找你了。”
水苏、水竹不可能听从简让的吩咐回房,亦步亦趋跟在两人身后,听到钟离妩的话,不由冒汗。
简让停下脚步,转到她面前,双手撑在轮椅扶手上,敛目审视她片刻,笑意更浓,“原来夸人长相不错,还能用这种方式。”心里却想着,这小丫头说话怎么这么刻薄?
“我也是刚知道。”钟离妩抬手示意他离自己远一些,“这种事少了银钱可不行,等我去给你拿银子。”
“让你的丫鬟去就行。”简让的笑容只有瞬间的凝滞,“今日我也豁出去一次,好好儿伺候伺候你。”心里却想,这丫头简直坏到没边儿了,得治。
☆、第7章 撩拨(上)
简让转身,把钟离妩推进院中。
钟离妩一丝忐忑也无,并且笑盈盈地宽慰水苏、水竹,“没事,回房去取银子,等会儿过来一个就行。”
两个丫头别无他法,只得称是而去。
厅堂的门刚被推开,双福一溜烟儿地从内室跑出来,喵呜一声,腾身到了钟离妩膝上。
简让站到门里,对钟离妩道:“自己进来。”
钟离妩见到双福,心里就舒坦了很多,也正想白日里看看他室内的情形,闻言颔首,起身抱着双福,一蹦一跳地进屋。
“里边。”简让指了指东次间,却不免暗自嘀咕:她怎么一副有恃无恐的德行?
钟离妩在南窗下桌案一旁的椅子上落座。双福大半日没见她,这会儿用前爪勾着她的肩头一味起腻,她则摸了摸它的肚子,见并没吃得滚圆,这才真的相信简让说过的话。
“四喜呢?”她猜测道,“出去玩儿了?”
简让颔首,“谁跟你似的,把猫狗当金丝雀一样关着。”说完,与她相对而坐。
钟离妩挑了挑眉,“有的猫狗一辈子都不走出一个宅子,过得也很好——各有各的活法,你少对我指手画脚的。别以为双福看你顺眼,你就能干涉它的事情。”停了停,对他扬了扬下巴,“茶点呢?”
谁说要好好儿伺候她来着?
简让觉得她言语很有意思,分明是把双福当成小人儿来看待,因而笑了笑,扬声唤小厮杜衡上酒和点心。
他闲暇的时候,手边大多有酒,才不像某些人似的,明明千杯不醉,平日却是滴酒不沾。这样想着,好友的样子浮现在脑海,不由牵出舒缓的笑意。
钟离妩斜睨着他,“我要的是‘茶’点。”
简让不以为意,“怎么伺候你,是我的事儿。要不要赏钱,甚至于要不要倒过头来给你银钱,也是我的事儿。”
钟离妩一边的眉毛扬了扬,存着些许挑衅的意思,像是在说:倒要看你能把我怎样。
很快,杜衡取来一壶陈年佳酿、四碟子点心。
简让摆手示意杜衡退下,站起身来,走到她跟前,亲自为她倒酒。
酒香沁出,钟离妩很满足地叹息,“嗯,是陈年梨花白。”
“鼻子倒是灵。”简让倒满两杯酒,将一杯放到她手边,一杯端在手里,笑微微看着她,“酒量如何?”
“没酒量。”钟离妩道,“只是敢喝,但是要看心情。这会儿没心情。”
简让一手撑着座椅扶手,俯身,将彼此的距离拉近,“你这样可不行,哪里有一点儿寻欢作乐的意思?”
钟离妩眼含笑意回视着他,“我一个招人恨的跛子,哪儿有那样的好兴致。”
简让轻轻地笑起来。她说话、行事的方式,其实挺对他的脾气。要是个男子该多好?少不得与他成为朋友。可惜,她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
距离的拉近,让他的容颜近在咫尺,气息萦绕在她鼻端。
他的气息,像是和风、暖阳相融,让人只因此便觉得温暖。
该是那种特别干净的男子。这干净指的是之于男女之间的性情和心思洁净——虽然,他看起来坏坏的。
至于其他,不需想也知道,他双手上沾染的鲜血,比有着几十年资历的杀手还多。可是这认知也让她心里舒坦。手上太干净的,性情没有冷酷一面的男子,反倒会让她不自在,那样的人,与她根本是两路人。
有这样一个人比邻而居,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样想着,她微眯了眸子,勾唇浅笑。
简让凝视着她白皙通透的面容,又细细打量着她安之如怡的神色,心里很怀疑这女孩子大概根本不知道羞涩、紧张为何物——身体根本没有脸红那个反应。
两个人各怀心思的时候,双福跳到桌上,闻了闻点心的味道,小白爪碰碰这个碰碰那个,末了却是嫌弃地别开脸。
它就是这样,面前的点心若是没有合自己心意的,自己不吃,也不让人吃。
“压箱底的好酒拿出来款待你,好歹给点儿面子,喝一口。”简让将手里的酒杯送到钟离妩唇畔。
钟离妩抬起素手,食指、中指点上小巧的酒盅,缓缓推开一点距离,“等会儿再说。”
二人一送一推之间,酒盅里满满的酒液并未倾泻,甚而连一丝涟漪都不曾起。
简让从善如流地放下酒杯,随即,手飞快地抚过她宽大的衣袖,指尖碰到的东西让他确定,自己方才无意间的一瞥没有看错。
她衣袖中有匕首,或许还有不少随时要用来对付人的零碎儿。
简让随着手势游转,手掌握住了她的手腕。
钟离妩在同时手掌翻转,避开了被他扣住脉门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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