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活到了余老板那种地步,还有什么盼头?赚再多的黑心钱又能怎样?又不能带着到地下收买阎王爷。
傅清晖故意打了个呵欠,对兄长道:“我对这些不在行,留下来也是添乱,先回家去了。”
傅先生颔首,“你去吧,唤人将你二哥、三哥和归云客栈的掌柜的请来。”
“好。”
红日东升,阳光普照。
附近几条街的人都因为余家的事情凑在一起议论、猜测,很多看戏不怕台高的人,索性到余宅去看热闹。
简宅里里外外一切如常,氛围平和、安静。
正房寝室的房门关的紧紧的。
双福、四喜试探着扒开门,总是不能如愿,只好失落的放弃,回到自己所在的西次间嬉闹。
随着夫妻两个的愈发亲密、形影不离,陪伴它们的时间便少了很多。它们少了以前最亲近的人,整日在眼前晃来晃去的只有对方,不可能一直对峙下去。
最主要的原因是,双福是个没心没肺的,只要四喜不冲着它乱叫,它就是很友善的态度,经常自顾自趴到四喜专用的小毯子上玩儿。
四喜起初气得跳脚的叫,后来,不得不慢慢接受甚至习惯双福的气息,脾气也就慢慢的小了。没法子,除了接受眼前这个心大的,它找不到更合心意的伙伴。
寝室内,阳光透过雪白的窗纱,在地上打下片片柔和的光影。
窗台上摆着的盆景里的花开得正好,散发出清浅的香气。
千工床悬着大红色罗帐,随着里面的人偶尔无意间的碰触,泛起明显或轻微的涟漪。
随之起伏不定的,还有夫妻两个时而急促时而凝重的喘息声。
男子的近荞麦色肌肤与女子的白皙形成鲜明对比。
肌肤紧绷的坚实的手臂、宽阔的背脊、窄窄的腰身,形成含有力量、弹性的悦目线条。
女子素白的双手按在枕上,脸颊微扬,漆黑的双眉微微蹙起。她脸颊微红,像被霞光染过。她先是抿唇,继而咬住唇瓣。
末了,她终究是无助地回头,语气有点儿颤巍巍的,“阿让……”
“又不行了?”他迅速的点了点她的唇。
“……”她没说话,手紧紧抓住了绣着锦绣鸳鸯的枕头,咬着唇连连轻哼。
他腾出一手,板过她的脸,缠绵的吻住,“别忍着,我喜欢听。”
她已随着一番甜蜜的风暴身形一软,膝盖滑了滑。
他狭长的凤眼里有了些许笑意,让她反过来面对着自己。
“骗子。”她咬了他下巴一下。他说刚刚那样能快一些,她居然就信了。
他笑着,再度将一腔柔情深埋。
“……嗯……”她因着难耐,手指揪住了薄被一角,攥在手里,又慢慢放开。
他吻了吻她沁出细汗的鬓角,“难受么?”
“……没。”她搂住他,细细凝视着他的容颜,继而摩挲着他的唇。
“又不累了?”
她微笑,“大不了今日不下床。”
他低低地笑起来,无尽缱绻地与她亲吻。
他分担她的责任,陪着她去冒险。在静好的光景之中,让她清清醒醒感知亲吻的绵长美好,感知尘世男女的情意、慾望,让她领略到生命另一面的鲜活、繁盛。
活着,就该如此真实,丰富。
谁会介意偶尔的放纵。
日上三竿时,两个人浑似两只猫,一个餍足,一个倦极,相拥入眠。
**
余夫人回到房里洗漱穿戴的时候,有丫鬟发现了首饰匣子压着的信件。
她展开来看,发现那竟是余老板的遗书。
余老板在信中说道:
“一生作孽无数,近来常有冤魂入梦。白日里,与发妻相敬如冰,与儿子剑拔弩张,委实心灰意冷。也许,已到了却尘缘之时。等我死后,唯求你好生打理家产,勿让不孝子嗣染指钱财;等我死后,不需安葬,将我骸骨撒入海中,以此平复冤魂怨气;等我死后,勿与柯家、邢家来往。
“半生愧对,惟愿来生能偿还一二。
“勿念。”
有些言语,让余夫人心生悲凉,有些言语,则让她满腹怨气——不让不孝子嗣染指钱财?你眼中的不孝子嗣,跟你闹了这些年,为的都是想要与我过几天人该过的日子!
随后,她陷入了忽遭变故的茫然失措,呆坐了半晌才清醒过来,急匆匆找到外院,把书信交给傅先生过目。
傅先生唤来余洪飞、赌坊里的账房管事等等,让他们看看是不是余老板的字迹。
人们神色、心绪各异,但是都能肯定,这就是余老板的字迹。
傅先生又命人取来余老板写过的字据、书信,亲自比对,结论与众人无异。
既然如此,有一点便可以确定了——坍塌的房屋下面,埋着余老板的骸骨。
傅先生吩咐人尽快挖掘。
挖掘期间,很多金条、银条和几件价值连城的宝物出现在众人面前,只是有一大部分变形或是损毁。金银无妨,变成怎样的形状都能绞碎了花掉,叫人可惜的是那些宝物。
先有那封遗书,再有这些金银珠宝,都能让人确定余老板自尽这一事实——
岛上要是有人想杀余老板,不可能一丝贪念也无,即便带不走金银,余老板那些从未让外人见过的罕见宝物总能顺走几件。甚至于,完全可以把宝物搬空之后再对余老板下杀手。这世上能有几个人,在杀人的时候只是杀人,全无别的企图?
到了这时候,余夫人失声痛哭起来。外人只道是毕竟有着多年的夫妻情分,亲眼目睹这样惨烈的局面,如何能不悲恸。可是她自己都不清楚,这痛哭是为那个所谓的夫君,还是为自己。
余洪飞的心情很是复杂,因着昨日的事情、父亲的信件,让他觉得自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其次便是有些气愤,父亲居然到死之前都不肯让他如愿。
他固然相信母亲不会听从父亲的遗言,但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担心外人添乱。他视线在人群中梭巡,寻找着赵显。
赵显是父亲多年的心腹,若在此时跳出来与人们控诉他的不孝行径,那……父亲就算已经不在世,他也休想过得轻松。
但他一直没看到赵显。是不是父亲交代给他什么事,他去了别处?又或者,干脆就陪着父亲一起死了?
不管了。
他没跟任何人提及赵显一事,并且巴不得再也不用看到那个人。
到了傍晚,人们找到了一些骸骨。
余夫人为着儿子儿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即吩咐下人换上素服,准备发丧。并且对傅先生婉言解释,余老板生前应该是心绪不宁之故,才在遗书中数落儿子——心绪平静的话,又怎能说出不需安葬的糊涂话。其实他心里还是很疼爱孩子的,只是独独对孩子不善言辞,平时父子二人便总有争执吵闹的时候。
她这个态度尤为重要:自家完全承认余老板是自尽身亡,摆出事情到此为止的意愿,那么凭你是谁,也不能再继续追查原由。即便是人死了,那也是他们余家的家事,不想让外人管,外人还想介入的话,便不合情理。
有些事,她不能不防——如果有居心叵测的人在这时候对他们母子下手,误导人们认定夫君的死是儿子一手造成,儿子儿媳便会被人唾弃,不要说继承家业,能否在岛上立足都不好说。
不管怎样,那个不曾善待过她的夫君已死,儿子的日子还要好好儿过下去。
这其中的轻重,没有谁比她更分得清。
傅先生对这情形喜闻乐见。他毕竟不是坐在大堂等着审案的官员或是衙役,有点儿时间,更愿意在家教导一双可爱的儿女,哪有闲情管这种人命官司。傅家历代的人都有这个义务,但是,岛上的居民除了给他们相应的尊重之外,一般带给他们的都是大大小小的需要解决的是非。
办案的官员衙役有朝廷给俸禄,他们傅家的人,可从来没为这种事得到过银钱——谁给都不能要,要维持家族的清誉。
他也只是个人,有自己家族一大堆事要打理,有妻子儿女要陪伴,很多时候,都希望远远地躲开人命是非——不是仵作,却要时不时地看到人奇形怪状的死状,还要找出死因,任谁心里能好受?人前装得若无其事,暗地里可是做过不少噩梦。
是因此,遇到的事情越大,他越头疼。好友景林在岛上的时候还好些,什么事到了那位高人眼里,三两下就见分晓。眼下景林又离岛游山玩水了,他只求能够快些与简让交好。简让的能力绝不比景林差,日后在岛上的地位定能与景林比肩。那样的话,有事情找简让即可。
眼下这件事,要是闹大的话,不知要乱多久。可是余家的人都只求息事宁人,这再好不过。况且据他所了解的一切,也实在想不出别的可能,当即颔首表示赞同,又派了一名得力的管事,帮着余家母子两个从速筹备丧事。
**
霞光满天的时候,钟离妩忙着督促下人把小厨房布置妥善。
日后,她要时不时下厨,给简让、兰绮、双福和四喜做好吃的。
水苏喜滋滋地站在钟离妩身侧,把听到的余家的事情娓娓道来。
“那封信的作用最大。”钟离妩笑着刮了刮水苏的鼻尖,又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一定要赏,都是你喜欢的金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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