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家财万贯的大开发商而言,端木翔大概是永远也不理解六十万在小市民眼里是一笔多么庞大的财富,特别是像C城这样的三四线城市,好些人一辈子也挣不来六十万。但是陈之嫂子的思路很清楚,拆迁款一个户头六十万,陈之有一份,陈之如果结婚买房,那房产就是夫妻共同财产,在她那狭隘的观念里就觉得,这位妯娌分走了小叔子的一半财产。
为了这个事来装死,也太滑稽了,端木翔说的没错,丁漠染看人没眼光,选的男人一个比一个画风清奇。
严笑一天到晚郁沉沉,半点也不像有钱人,这个陈之更狠,干脆来个死遁,人间蒸发。
吃饭的时候,丁漠染会有意无意地男朋友的遗照,虽然目光沉静,却掩不住那点伤感。
丁漠染的身体里有一丝血性,恰恰是周围这几个人身上都看不到的。
像她这样血性的人,一定难以想象男朋友死遁的原因。
莫说是她,就是端木翔这种见过大风大浪的,听了陈之嫂子的话,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端木翔觉得自己应该做一点为什么,就算不是为了丁漠染,就算是为了他自己也好。
他站在墙角的阴暗处,转身挡住了手机屏幕的亮光,飞快地打开应用,按下了录音键。
……
丁漠染和陈之哥哥说话的机会很少,他哥哥确实属于沉默寡言的类型,即使是在街坊中间厮混惯了,在丁漠染面前也都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丁漠染想起了陈之,陈之也是这样,哪怕是在辩论赛上巧舌如簧,面对她的时候,都有点找不着北。
是兄弟,总有点相似的地方。
丁漠染苦涩地笑了笑,打破了屋子里的沉寂:“我这次来主要是为了和端木先生见个面,没想来蹭饭吃。”
陈之哥哥一个劲地点头,说着:“嗯嗯,我知道,知道……”他一直说“知道”,却绝口不提陈之的事。
丁漠染面对着他那张沧桑的脸,心里边五味杂陈,谁也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她,严笑,陈之……端木翔,她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可是没有哪个人,会像陈之哥哥这样自卑的,记忆里,他站在哪里都静静地,像一堵墙,半天挤不出一个字。
丁漠染以为兄弟血融于水,陈之哥哥多多少少能找出一些话由,可是等了半天,却等来一个转折。
陈之哥哥说起了他自己的事:“冬旭她,又有了,我们很快会有两个孩子,前几天找了个熟人问诊,给照了片,医生说是个男孩。我们陈家,又多了两个男丁。”冬旭,是陈之嫂子的名字。
这个时代,应该很少有人会把自己的孩子称作“丁”的了吧?陈之哥哥的话朴实,却藏头藏尾挂着一丝暗示,令丁漠染很不舒服。
但她还是配合着笑了笑:“是啊,恭喜。”
陈之哥哥的眼睛亮了一下,抬头看向她:“两个男孩子,将来长大读书,结婚生子,又要房子,所以我这个当爸爸的,得好好存一笑钱,为未来打算打算……”
他停顿了一下,丁漠染正好抬头,那一瞬,竟从他眼中读出了一丝极其陌生的精光。
丁漠染有点摸不着北。
陈之哥哥笨拙地抓抓脑袋,顺着把话说下去了:“染染你认识那个老板吧?你刚才说的,你是来找他的,听说他很有钱。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求你帮个忙,能不能帮我们去说说情,让他拆房子的时候给我们多补一点,之前的拆迁条款太坑了,我们签得太急,没考虑清楚,正好你认识他……”
丁漠染的心沉了下去。
陈之哥哥抓着她打感情牌,并不是为了叙旧,更没有问她的近况,这三年来,她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变得那么瘦,他一点也不关心,他看见的,就是只是站在她身边的端木翔。
丁漠染发现自己的嗓子眼一阵阵发苦,想说什么,又没有了立场。
这一家人,把自己的事和别人的事区分得很清楚,陈妈妈那声“儿媳妇”突兀得令她反胃,现在想想,竟然豁然开朗。
三年前这里就要拆迁了,当时的陈家算三户,有一块地,算起来开发商得补两百八十万。
现在陈家有了个三岁的儿子,算是添了一户,就有四户。现在陈妈妈开价一百万一户,四户就是四百万。有地再加一百块,就有五万百。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双色球大奖。
陈之哥哥还在说,可是丁漠染早已经听不下去了,她满脑子塞满了一个字:钱。
钱钱钱,钱,钱钱……
她慢慢地转头看向遗相中的清秀容颜,幽幽地道:“你们……是不是算错了。陈之不在了,你儿子又未满二十一岁,就算要重新赔偿,也拿不到五百万那么多,你们现在只能算两户,加一块地,也就是三百万……”
只多了二十万。
机关算尽,就只多了二十万。
丁漠染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唯有满心凄然,临着墨黑的夜。
陈之的遗相旁边,就是他爸爸的遗相,陈之说过,陈爸爸和陈妈妈恋爱八年,终成正果,那是他的爱情榜样,可是现在,陈爸爸的相框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看情形,已经多年没有打扫。
相爱的人,会不会这样疏忽?
丁漠染在这时,无端端就想起了严笑,想起了他临出门时递给自己的那杯牛奶。
相爱的人啊,分明赢在细节上。
扶着门框,看了看无星无月的天空,丁漠染憋了许久,才叹了口气:“我和端木先生不太熟,对不起,帮不了你们。”
她走出门口时,又补了一句:“还有,我已经结婚了,如果可以的话,不要叫得那么亲密,我怕我先生不高兴。”
鸡窝里可以飞出金凤凰,但是大鸡小鸡各有打算。
陈之的孤独,是丁漠染完全不敢触碰的。
原来八年恋爱,原来母慈子孝,都是包裹在贪念外表的一层皮。
没有人记得他,包括她。
☆、088 冷
回忆,渐渐复苏。
撇开那些朦胧,打着白光的美好,剩下的还有些什么。
丁漠染独自一人在巷子里慢吞吞地走,不远处,一盏煞白的路灯幽幽地亮着,将她的人影拖得老长老大。周围有电视节目的声响,或远或近,间杂着锅碗瓢盘的撞响。
道路有些孤清,空气却比陈之家里的清新了许多。那个家,处处弥漫着陈腐而绝望的气息,与她经过回忆美化的一切并不一样。
她记得陈妈妈是个嗓门很大,极其热情的女人,站在家门口振臂一呼,方圆几十米都能听得见。她笑起来会露出两排洁白的牙,看起来,那么和善动人。
丁漠染记得,那是一种属于农村妇女特有的朴质美,她也曾相信,这些美都是发自内心的。
可是纸有两面,正和反,人有两面,内与外。
年纪轻轻,家世良好的她,未必能换位思考,未必能读懂陈妈妈那朴质背后的小精明。
丁漠染对生活的要求不高,自己虽不富裕,但也不缺钱,虽然她和严笑在一起,也曾经自卑过,害怕自己跟不上总裁大人的节奏,但相处习惯了,得到了一定的默契之后,那种差距感就消失了。
姚琅说过,有些心理障碍是暂时的,关键时调整一下心态,意志力就能回来。而有些心理障碍,却是从家族的血脉里带出来的,它是身上抹煞不去的烙印。
丁漠染可以追上严笑的步伐,陈之却未必能追上丁漠染的步伐,因为从来的丁漠染是一张白纸,天真豁达到自己根本无法意识到这一点。她重新站在陈妈妈面前时,才隐约领略到一点不同。
陈之哥哥的话,令她不适,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话。
陈妈妈那像朴实的脸,也是懂得算计的,就从那一声“儿媳妇”开始……连陈之的哥哥都能看出她与端木翔是相识的,那陈妈妈呢?
丁漠染也以为自己是要嫁给陈之的,不带任何偏见地嫁给他,然而到最后,她却庆幸自己没有嫁。福祸相倚,天行有常,都说天意难测,其实人心更测。陈之可能永远也不知道,在自己失踪的三年里,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才好。
丁漠染走出巷口,站在了接入车水马龙的宽敞大道上。橘色的灯光洒下来,将眼前的景物渲染出一抹虚幻的美。
深幽的小巷里,传来了年轻男子的呼喊:“嗳,XXX,帮我弄台手机来,不要三星的,三星的不好……”
隔了一会儿,一个烟嗓冷冷地响起:“不要钱的还嫌弃,啧,要偷你自己去啊。”
她和陈之高中同学三年,竟从来不知道,他自小生活的环境会是这样,麻将馆,瘾君子,小偷……陈之能从这样的环境里杀出一条血路,考上高中,考上大学,是多么难能可贵。
可是他身边的人一点没觉得他可贵,当年最疼爱他的母亲,也早已将生活重心转移到了大儿子身上。
和他们一比,丁漠染多长情,她惦记着他,狠狠地惦记了三年。
端木翔的车从后面开过来,缓缓地驰近,他按下了车窗,贴着丁漠染的步子,大声叫着:“丁小姐,丁小姐……严太太?丁漠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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