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跟枫城不同，现在这个季节已经很凉爽了。而且沙滩也不算细软，还有不少鹅卵石，走起来硬硬的。
“我发现你特别喜欢到海边来。”乔奕谌牵着我的手在沙滩上走。
“嗯，开心的时候喜欢来，不开心的时候也喜欢来，无聊的时候还喜欢来……”我点点头，“我喜欢在安静的地方想事情，而且看到大海会让人的心境变得豁达一些。
“不会觉得孤独吗？”乔奕谌揉捏着我的手指，“我总觉得海是孤独的。”
“我不怕一个人的孤独。”我捡起一颗石头丢到海里，“我觉得真正可怕的是，跟一个让你觉得孤独的人在一起。”
“也对……”乔奕谌脱下外套披在我肩上，“我们回车上去，这里风大。”
“行。”我们回到车上打开车窗，微凉的海风鱼贯而入。
“那你觉得怎样的陪伴才不会让你觉得孤独？”乔奕谌把我被风吹乱的头发理了理，别到耳后。
“就像现在这样，不用去想该做什么或是不该做什么，即使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也不会觉得尴尬。”我舒舒服服地靠在座椅里，“还可走走神儿发发呆。”
“你不喜欢黎家还是不喜欢妈妈在黎家？”乔奕谌忽然问了一个很尖锐的问题。
“你想知道什么？”我有些戒备地看着乔奕谌，怎么说呢，我对父母离异，母亲再婚始终保持着沉默，我接受这件事情不是觉得他们做得对，而是一种尊重。即使这种后果不是我想要的，我也尊重父母对他们的婚姻做出他们认为合适决定。无论我接受到了什么程度，黎家在我这里绝对是个禁忌。以前是一点就着，现在或许好一点儿，但也是绝口不能提。
“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想知道一会儿见到对方该怎么做。”乔奕谌给我顺着毛，“如果是我问错了问题，可以不用回答。”
“我没有不喜欢他们，只是不想有太多关系，我是我，他们是他们……”
“好。”乔奕谌或许发现这可能是个禁忌，所以也没再多说什么。
我们在晚高峰之前回到市区，为了不至于失礼，我和乔奕谌都回去换了衣服。乔奕谌换了一套深色西装，我选了一条藏蓝色的长袖连衣裙，领口缀了一圈珍珠，看起来很有设计感。我们这身行头，出席活动走红毯都ok了。
望江楼是江城很有名的餐厅，尤其中秋可以临江赏月，生意好到不行，可以观景的位置每年很早就都订出去。服务生带我们走进妈妈订好的包间时，他们已经都到了。
“奕谌，昕昕，快过来坐。”妈妈起身招呼我们坐下。”
包间很大而且装修十分华丽，可以容纳十几人就餐。有一整面墙都是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的江景。黎明远坐在正中的主位，他穿着笔挺的西装，虽然已经过了知天命之年，身体仍然没有发福的迹象。脸上也没有多少老态，一副无框眼镜遮去了他眼睛中过分的精明与城府，看起来温和了许多。我想，黎洺二十年后基本就是这样。
我冲黎明远点点头：“黎叔叔好，祝您中秋快乐。”
“好好。”黎明远连忙点头，脸上的笑容多到有些过于殷勤了，“昕昕能回来跟我们一起过中秋，我就高兴了。”
“您好，我是乔奕谌。”乔奕谌也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黎明远对乔奕谌倒是淡淡的，“坐。”
黎洺的目光飘过来，带着些玩味，我觉得他有些居心叵测。
“人都齐了，就上菜。”黎明远一边让黎洺给我们倒茶，一边吩咐服务生上菜。
“喝茶。”黎洺先给我倒了杯茶。
“谢谢。”这父子俩是闹哪样，乔奕谌怎么说也算是客人，我把茶杯换到乔奕谌面前，“喝点儿水。”
“呦，我这是把景总监给得罪了？”黎洺还握着茶壶站在我身边，他说话声音不大，只有我和他能听清，“护着也没用，他今天没那么容易过关。”
“唔？”我挑挑眉，也小声警告他，“你别乱来，要是乱说话我可是会摔筷子走人的，到时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黎洺又倒了一杯茶，推到我面前：“咱们走着瞧。”
第186章 这是鸿门宴
我心里真就没底了——以前我总跟黎洺掐，他虽然里外里地算计我，但是从来不会当面跟我叫板。这好好的中秋节，难道要逼我发飙？已经陆续上了几道菜，我始终没动筷子，动不动就横黎洺一眼。
“我在呢，不用怕他，好好吃饭。”乔奕谌给我夹了一块山药红豆糕。
乔奕谌耳力惊人，估计把我跟黎洺的对话都听去了。可正因为有他在，我才担心黎洺抖落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今天若是我一个人在这里，黎洺肯定不敢给我下绊子让我下不来台，我的脾气他知道，一言不合真会摔门走人的。
“我才不怕，你没看出这套路是针对你的？”我把乔奕谌夹给我的山药红豆糕吃完又夹了一块，我最喜欢吃这个点心了。
“少吃点心，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乔奕谌又开始把他认为有营养的菜夹给我，“那要怎么办？你会保护我吗？”
“看心情……”乔奕谌不需要保护，只怕黎洺爆出什么猛料，把我妈给气晕了。
席间的气氛还算不错，黎明远的话比平时要多一些，主要就是问乔奕谌一些公司的事情，偶尔带过一两句家里的情况，都是比较常规的问题。撤去残席又上了各式月饼和水果，我轻轻地舒了口气，决定找准机会赶紧撤。
妈妈从挎包里拿出一只精致的礼盒递给乔奕谌：“昨天奕谌都改口了，我也送份礼物表表心意。”
“谢谢妈妈。”乔奕谌接过礼盒打开来，里面是一对atekhilie的对表。银色腕表的表盘是黑色，衬得上面的碎钻特别闪耀。
“都改口了，就抓紧把证儿扯了。”黎洺嘴角噙着一抹浅笑，怎么看怎么阴险。
“我跟昕昕已经在柏林市政厅注册结婚了。”乔奕谌回答的云淡风轻。
“啊？”妈妈明显有些意外，“这么说……你们已经结婚了？”
“对，我和昕昕都加入了德国国籍，上次出差过去，就顺便办了手续。”乔奕谌冲郑瑶女士认真地点点头，一脸无害的笑容看起来像是圣洁的大天使，“您不会是不同意把昕昕嫁给我？”
“那倒不是……”妈妈摇摇头，“只要你们两情相悦我是没意见的，只不过这丫头一点儿口风都没跟我透，我有点儿意外了……”
“既然都注册了，那也该着手准备婚礼了，你们是打算在枫城办还是在江城办，我看两头都办比较好，昕昕在江城也有不少同事朋友，不如我在《vogue》给你们婚礼做个整版报道热闹一下。
“谢谢黎总的好意，我不需要！”我的狠狠地踩上黎洺原本锃亮的皮鞋，脚跟稳稳地加重着力道，细细的鞋跟在他的脚背上转动了一整圈：“有版面你还是多刊登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嘶……”黎洺痛得直皱眉，“婚礼报道就很有意义，你是《vogue》最年轻有为的艺术总监，乔先生是赫赫有名的商业巨子，这样珠联璧合的好姻缘应该好好地宣传一下。”
“登报我看就不用了，昕昕做事不喜欢张扬我知道，不过婚礼确实应该好好筹备一下的。我就昕昕这么一个女儿，无论如何都要把婚礼办得风风光光的才行。”妈妈前半句话还是很遂我心意的，可是这后半句峰回路转杀伤力不减。
“婚礼的事情你们都别操心了我会看着办，到时候自然会告诉你们的。黎总也别着急，把红包封好揣兜里，有你送礼金的时候呢！”我瞪了黎洺一眼，警告他赶紧给我闭嘴。
“结婚是大事，我跟你妈妈作为家长理应好好为你操持。”黎明远的语调不高却格外郑重其事，“奕谌帮我们跟亲家约个时间，商量一下相关事宜……”
“婚礼的事情最近一段时间我都不会考虑！不过还是要谢谢黎叔叔的关心！您不妨多操心一下黎总的婚事，我就不劳您费心了……”我脸上已经没有一丝笑意，目光凉凉地扫过妈妈和黎明远，然后站起身来：“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
包间里的气氛一下降到冰点，感觉空气里都布满了粘稠的胶水，让人觉得呼吸都开始困难起来。除了乔奕谌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急转直下的情势，其他几个人包括黎明远在内，都没有太意外。我也知道我说的话过分了，但是黎明远先逾矩的，对于有些事情我固执得很，绝对是寸土不让。
我拿起放在旁边椅子上的挎包，看了乔奕谌一眼，“走。”
我径直走出包间，乔奕谌匆匆跟妈妈道别，然后追上我，来牵我的手。我走出酒店，夜风一吹情绪才稍稍平复了一些。
乔奕谌把挽在手臂上的风衣拿过来，披在我肩上：“其实……没有必要闹成这样，我能处理好的。”
“不是你的问题，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抬头看着天上的一轮圆月，那句诗是对的——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我以为在我这里你脾气已经很坏了，没想到在别人那里更糟。”乔奕谌摸摸我的头发，“毕竟是长辈，你这样让人家面子上下不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