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涵身体有些不舒服,没想到云深今天在这里。”韩桢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喃喃的鼻音,像是感冒了。
“老婆身体不舒服当老公的都不知道在家陪,现在的小青年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顾琴冷哼了一声。
韩桢依然笑着,嘴角边的漩涡浅浅的,他静静地看向裴海天。
裴海天轻轻咳嗽了一声,“是我让阿桢来的。”
阿桢…
顾琴噤言,心竟然没由地抖了一下,嘴巴懦懦地动了动,却说不出来任何话。
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突然希望那个人清冷高傲的女人可以在场…即便她无数次曾经笑着咒骂她,可是…她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聂云深微微抬头看向天花板上璀璨的水晶灯,那些绚丽夺目的光亮流光溢彩,突然恍惚了她的眼。
菜上来了。
比起顾琴显而易见的情绪,裴家其他的人则镇定很多,他们开始慢慢与韩桢说话,一半熟络,一半试探,好不热闹。
除了沉默的她,一桌人的嘴巴开开合合,那些说话的声音在聂云深听起来,竟然像在着空旷的房间里起的回音,那般的缥缈,不真实。
“聂小姐,您的茶。”佣人走了过来,在聂云深手边放下一杯柚子茶,打断了她的思绪。
“谢谢。”她朝裴之晟看了眼,以为是他吩咐佣人准备的,可是他正在跟他的堂哥裴之遇讲话,也没注意她这里。
她转头。
不远处的男人正礼貌地正在跟裴彦雨说话,“一直是在灵城的,五年前来的桐城。”像是知道她在看他一般,也转过头,正好跟聂云深四目相接。
只是一秒便立刻移开视线,在最后看了眼她手中的柚子茶,嘴边的漩涡微微一深。
聂云深攥着杯子的手渐紧,心里凉透了。
“灵城人啊…我记得云深好像之前也是灵城的,对吧?”裴彦雨微笑着转脸看了看聂云深。
“那真是挺巧的。”蒋凌晓忙在一边附和。
“是很巧。”韩桢淡淡地笑,不动声色地喝完了手里的酒。
“灵城其实不大的,说不定两个人以前还见过呢,这下又成了一家人,真是缘分。”隔了两个位置的沈琼也开始附和。
大家似乎都在引话题,引着引着就到了她身上。
聂云深尴尬地抿了抿嘴,没说话,装作认真地在吃碗里的菜,垂下长睫,落下的阴影掩去了她眼底的情绪。
“云深你之前在哪个学校?”韩桢侧过脸,饶有兴趣地开口:“说不定我们真的见过。”他的声音低低的,眼神温润无害。
聂云深恨不得咬碎了牙齿,她根本无言以对。如果说不认识,她就是欺骗了所有人…可是如果说认识,只怕他们会继续问下去...再抬头看了看周围一圈人好奇的脸。
“市二中的,不过我那个时候身体不太好,不太参加学校的活动。”聂云深避重就轻地说。说完,她转脸看着裴之晟,看着他黑沉的双眸,咬了咬红唇。
几个被剥好的大虾放在了精致的小碗里,挪到了聂云深面前。
聂云深看着碗里雪白剔透的虾,心里突然一酸,她刚才光顾着发呆,也没看见他竟然在剥虾子,他右手现在都不能多动。
“心疼了啊…小七其实左手更厉害的,你不知道他小时候是左撇子啊…”裴之遇在一旁打趣,看聂云深眼泪汪汪的样子就觉得这个女孩子挺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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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下半场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喝酒。
由于在场男士居多,餐桌上已经从红酒换成了白酒,裴之晟的脸色也微红。
虽然他平时的酒量并不差,可今天居然来者不拒,杯杯都是直接干掉。
聂云深的心,已经不经意间慢慢地揪紧,正在担心的时候,他已经仰起头,又喝下去一杯。
她轻轻侧身去提醒了下,“别多喝哦,胃一会不舒服的。”他前阵子还胃出血。
“云深别担心啦,难得都在自己家,怕什么…一会小七不行了,上楼就好了嘛…”裴之晟的其中一个堂哥看来是喝上了兴头,干脆离了座,跑过来搂着裴之晟肩膀又碰了一杯。
聂云深纠结地又看了裴之晟一眼,他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这么担心我。”他浅浅笑了笑,因为酒意,眼神有些朦胧。
“真腻歪,我们去客厅聊呗,这里留着让男人们喝。”坐席间的三四个女眷相继站了起来,笑着拉着聂云深走了。
“男人么,管是要管的,给点空间。”蒋凌晓主动走在了云深身边轻轻叮嘱,“别担心,都是家里人。”
“诶,今天老爷子为什么叫那个韩桢过来?云深啊,你跟你姐夫熟么?”走在她旁边的沈琼问道。
“我也才…刚回到傅家,有些事情我不太清楚…”她心里惦记着裴之晟,又担心韩桢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一路上都心不在焉。
“哦。”沈琼点点头,表示理解。
“不会是爷爷外头又来一个儿子吧?”秦明子走在后面,突然说了一句,聂云深认出是裴之遇的老婆秦明子。
沈琼惊了一下,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媳妇,“明子,别乱说啊…”
秦明子是秦家的五小姐,开朗大方,红唇贝齿,她倒是不怕直接道破了其他人憋在心中的话,“不然今天干嘛叫他过来啊…多稀奇。”
聂云深走在她们前面,听见了其他人的窃窃私语,心沉甸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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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客厅聊了会,她借故去洗手间,走到了偏厅外的走廊。
外头的空气凉凉的,雨小了不少。
“你不觉得我们很多时候更有缘分么?我,比其他任何人,与你更有缘分,对不对,深深?”
“演够了没有”她转头,抬头看他,正视他的眼睛。平和的,带着缱绻而哀伤,那里面装着全部的她,tmd的好像她背叛了他一样!
“每天都能见到你,我突然发现真好,感觉又回到了从前。”
“觉得很好玩?”
她的背后,是一片朦胧的雨雾,细细密密的,她像是从画中走出的人儿,秀眉轻皱着,有些空灵的虚无感。
韩桢突然走近她一步,强硬地单手扯开了她旗袍上的盘扣。
暧昧的痕迹,星星点点,已经成了暗紫色,在白皙的肌肤上触目惊心。
“昨天晚上的酒宴缺席,今天穿旗袍,原来是昨晚太激烈了,用来遮得,我的深深越来越厉害了。”
聂云深猛得推开了他,急急地低头扣好,退了几步,警戒地看着他。
“你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他今天会来这里!她终于脱口而出,她想知道,所有人都想知道!
“他知道我们?”韩桢转过头,望向远处那被雨雾染得灰蒙蒙的人工湖。
她沉默,默认。
“我以为你这么有本事把他哄得团团转,没想到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摇摇头,轻笑了一声,“他倒是挺大方。”
“他不像你这么狭隘。”
“他知道你跟了我那么多年?”像是不相信,韩桢又问了句。
“你不要发疯了,你现在拥有的还不够么?你什么都有了…”从心到喉咙涌上了一抹酸涩,她的声音沉沉,静静看着他,“这不就是你当初想要的么?”曾经那样决绝的背叛、设计和残忍,不就是他所想要的么?现在却时不时地来找她说些有的没的。她不会傻得觉得他仍对她有任何感情,那只是男人的劣根性在作祟。
韩桢沉默良久,缓缓开口:“昨天,我突然觉得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阿桢,你不正常了!”
曾经的昵称脱口而出,两个人都一怔。
韩桢怔了一怔,她还叫着自己阿桢。
刚才裴海天当着那么多人叫了他一声,他只感觉厌恶,而她,有多久没叫了。
“我想我是不正常了。”韩桢点着了手里的烟。
暗红色的火星在他指尖闪耀,映着那张熟悉的脸,聂云深的心里,一片寂寥。
有些事情明明是上一辈的纠缠。
“你觉他知不知道我?我八月,他十一月…你觉得我不正常,那他呢?他如果知道这些后,会不会跟我一样…也发了疯?”指间夹着烟,也不抽,只是笑笑地望着她,盯得她心里发毛。
“或者,他本来就知道所有的事情,只是他跟他的母亲一样的恶毒,想要抢掉我所有的东西…”
“你住口!我跟你,从来不是别人的问题…是你…背叛了我!是你…不要的我。”她提醒他,有些发生过的事情并不是不存在。
“所以你现在也不要我了?”
“对。”她回答的毫不犹豫。
韩桢抓住她的手臂扳过她的身体让她面对着自己,眼里都是一片阴暗,“那晚的男人,是不是他?”
“你…”聂云深知道韩桢一直很忌讳当年的那件事情,甚至就是这件事情让他们两个人互相折磨,可他扯到裴之晟就有点荒谬了。她现在可以开口去说,那有些误会是否会消失?那晚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可到如今还有什么意义。
没有意义的,所以她不想再提起,也不会想再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