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舒没吭声。
胸臆间一团火闷烧。
姜淳渊拿她的手搓自己的脸,低声叫“小舒”,不停地唤。
雨水密密实实遮住前挡风玻璃,狭窄的空间,一声声响着他昵喃似的细语。
攀舒安静地听着,渐渐有种错觉,似乎时光倒流,又回到六年前。
第11章 chapter11
进市区时八点了,雨停了,雨后的城市潮湿阴凉,霓虹灯有一份与记忆迴然不同的清冷。
“先吃饭再回去。”姜淳渊提议。
攀舒摇头,贴着车窗看窗外,眼神有些阴暗。
大人闲言碎语讥嘲,小孩砸扔东西吐口水,那样的经历,只是听着都不愉快,何况她亲生经历过。
“要不,咱们不回去了,那地方没有你爸妈,回去也没意思。”姜淳渊小心翼翼道。
攀舒一声不吭,面色漠淡。
路灯灯光透过路边高大的梧桐映照到她脸上,光影斑驳。
姜淳渊暗叹了口气,往小区开。
守门的不是袁伯,攀舒和姜淳渊都不认识。
姜淳渊押了行驶证开车进去。
住宅楼侧面长满爬山虎,雨水刚冲刷过,灯光下,深浓的一片墨绿,叶子闪闪得发亮。
雨刚停,没有住户出来散步,静寂无人。
攀舒以前的家和对门姜淳渊租过的房子都没亮灯,死气沉沉,似乎许久没人住了。
攀舒在姜淳渊的房子门前蹲坐下,蜷缩着身体,抱膝,头深深埋进膝盖里。
凄怜无助,惶恐害怕。
比想像更直观的视觉冲击,姜淳渊周身发抖,抖得厉害,中风似的,手里的车钥匙攥紧,边缘深深地嵌入掌心。
“那时候你突然不见了,爸妈不要我了,这个小区里面的人,那些我平时喊叔叔阿姨哥哥姐姐的,一脸鄙夷看我。那些比我小的,朝我吐口水,有的还往我身上撒尿,不到十岁的一班孩子,齐声骂我*,千人骑万人干的破烂,他们懂什么啊,大人教的。”攀舒低低说。
声音从手肘和膝盖的围拢下闷闷传出来,像隔着遥远的时间和空间,隔了千山万水,才传进姜淳渊耳里。
听袁伯说过,由她口中说出来,锥心更甚。
“咱们走了。”姜淳渊把她拉起来,动作粗暴,攀舒踉踉跄跄跟着他来到汽车前,他把她塞进车里,阔步越过车头,坐进驾驶位,汽车像脱轨失控,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百多米远后,又急速地刹车,车轮与地面磨擦,嘎嚓声在沉寂的夜里尖锐刺耳。
保安惊诧地骂了一声,姜淳渊杀人似的目光盯着他,吓得不敢再骂,把行驶证从窗户扔进车。
“不只这些事,这些事谁都知道的,你也听说过吧。”攀舒拔弄后视镜垂下来的平安扣流苏。
还有更不堪的?
姜淳渊猛一下踩下刹车,死死掐着方向盘,狠狠盯着前方,眼神像刚开刃的刀子。
“我那年十七岁,很漂亮吧。”攀舒轻笑,凑到姜淳渊耳边,一字一顿地说:“你觉得,男人会对一个漂亮的无依无靠的女孩做什么?”
姜淳渊捂脸,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颊,嘶声问:“都有谁?告诉我,我一个不放过。”
“太多了,夜里过来的,楼道的灯被他们弄坏了,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攀舒咯咯笑,上气不接下气。
姜淳渊想把自己剥皮抽筋,寸寸凌迟。
“我怕走了就见不到你,不敢走,可是我等了足足三个月,你没有回来找我。”攀舒幽幽说,
拉开车门下车,汽车停在马路当中,车流如水,她看也不看,朝路边迈步。
一辆车从她身边飞驰而过,车身离她的身体不到一掌宽。
“小舒。”姜淳渊惊叫,冲下车,奔过去,一把攥住她的手。
他想把她拖回车里,她杵着不动,他不只手抖,身体也开始发抖,簌簌如秋风横扫下的枝头黄叶。
“小舒,怎么做,你才能像以前一样快乐?”他喃喃问,挺拔的身体佝偻下去,整个人垮了。
攀舒静静看他,路灯白色的灯光照在黑漆漆的眼睛里,那里面什么情绪没有,沉静安宁,这样的眼神把姜淳渊击溃了。
“小舒,你打我吧,我该死。”他抓住她的手,狠狠地抽向自己脸颊。
她往回缩手,他不让,啪地沉闷的一声响,那张清峻的脸留下三道清晰的指痕。
攀舒倒退了几步,怔怔看姜淳渊,仿佛挨打的人是她,她不认识似看他,胸膛剧烈起伏。
姜淳渊抓住她的手还要打,她狠狠甩开他的手,两人在马路上拉扯纠缠。
一辆车被阻了去路,更多的车受阻,喇叭声狂响。
有急性子的,探头出车窗大声骂道:“要闹回家闹,别堵着大马路。”
有行人停了下来,一脸好奇地围观。
攀舒咬唇,平静寸寸龟裂。
她的苦难,她的不幸,在路人眼底,是笑料,茶余饭后的甜点。
他痛苦,只不过因为在乎。
如果他不在乎,她就是跳梁小丑。
“小舒,我们回去好不好?”姜淳渊抓住她的手。
他的掌心都是汗,咸湿粘腻。
攀舒没甩开,跟着他上了车。
隔了四辆车,一辆奔驰车里,一个头发半白年近五旬的男人半降下车窗看着一切。
姜淳渊的宾利房车重新上路,看热闹的行人散开,拥堵的长长车龙流动水似往前开,男人吩咐司机:“跟着那辆车。”
姜淳渊载着攀舒进南阳山度假村,男人吩咐司机调头,掏手机打电话。
“庞标,查一下少爷现在在哪里,安排人跟踪少爷,不要给他和攀舒接触,必要时,使用武力要他带回来。”
庞标应好。
男人挂了电话,汽车往回开,才下南阳山,男人的手机来电铃声响起。
“董事长,刚刚查到的消息,少爷在l城,他找到攀舒了,这几天一直在攀舒上班的酒楼守着,酒楼的大堂经理应该是知道攀舒的住址的,不肯告诉少爷,少爷还没跟攀舒见上面,要强行把他押回来吗?”
攀舒在w城,就在刚才,才出现在自己眼皮底下。
男人沉吟了片刻,说:“暂时不用,他跟攀舒要碰上面时再行动。”
“好的,董事长还有什么吩咐吗?”
“攀舒消失那么多年了,少爷怎么又找到她的?”男人问。
“因为网上一个视频。”庞标一五一十说。
男人打开笔记本,上网,查看视频。
“因为这件事,那个传菜员被辞退,攀舒也辞职了,不过,就算没有这件事,姜淳渊跟攀舒重逢了,也不会给她再做两份工作。”庞标说。
男人揉了揉额角,半晌,说:“跟那个大堂经理接触一下,给她钱,让她告诉少爷,说攀舒离开l城了。”
夜色沉暗,出了城,车辆行人稀少,宾利车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往上开。
泡桐叶子滴下雨水,落在挡风玻璃上,留下蜿蜒一道水渍。
攀舒有些倦,手脚无力,草草吃了饭,也不走动散食,进房睡觉。
姜淳渊看着她,欲言又止。
攀舒夜里睡得极不安稳,一直做噩梦。
先是站在一眼望不到底的悬崖边,一只脚往前一跨,人世间所有的烦恼悲伤便能离她而去,可是她不想死,她还想见姜淳渊。
衣衫尽湿,浑身乏力,想回头,薄雾弥漫,找不到回头路。
忽而面前景物变了。
月亮湖边,那个企图强-奸她的男人掰开她紧箍着电线杆的手,把她往灌木丛拖,她拼命挣扎,挣不开。
攀舒急得嘶声哭喊:“淳渊哥哥,淳渊哥哥你快来救我……”
“小舒你怎么啦?”房门咚咚响,接着被用力推开。
攀舒从床上蹦起。
眼前乌沉沉的黑暗,沉暗里,姜淳渊高大的身影朝她冲过来。
“小舒,怎么啦?做恶梦了?”他把她死死搂住。
清新的松针味道,宽阔温暖的怀抱。
攀舒靠着他的胸膛喘气,身体抖个不停。
“不怕,我来了。”姜淳渊柔声说。
“我怕死了。”攀舒捉住他腰部,手指深深地掐进肉里,“其实,*没啥,又不是旧时代,犯不着为保贞操送命,可是我不甘心,你都没碰过我,我是你的,我是你的啊!淳渊哥哥!”
她喃喃喊着,重逢这么久,第一次喊旧日称呼,刚睡醒的鼻音,迷朦飘忽,慵懒沙哑。
怀里人儿身体柔软,如奶油蛋糕,甜腻浓郁,让人沦陷。
脑子迷迷糊糊有些迷惑,却无遐细思,姜淳渊嗓子眼发干,身体躁动。
久旷……不……从没体味过欢愉的正当盛年的身体如干柴被点着了火,轰轰烈烈燃烧起来。
攀舒心情不好,自己却起这种念头,忒龌龊。
“小舒,我去开灯。”姜淳渊哑声说,推怀里的人。
攀舒巍然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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