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雷还没有说话,他的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剽悍部下不耐烦了,对方不就是一个弱小的女子嘛,哪有这么多说废话跟她磨,他一提马缰绳,照直向白小白冲了过去。聂雷还没有来得及制止他,白小白已经一鞭甩伤了冲过来的马的前腿,那马双腿跌跪地上,马上的络腮胡子,一头栽到了马的前面。
聂雷的其他部下,大是不服气,争涌着放马过去。白小白抡圆长鞭,向四面八方甩去,鞭法诡异刁钻,如灵蛇狂舞。尤其是那长鞭,一丈多长,乌金细丝绞缠而成,上面布满尖锐的细小倒刺,每一鞭甩出,倒刺就骤然炸开,沾上皮肉,就会刷拉下肉丝血沫,而且鞭声非常凄异,听得人毛骨悚然。聂雷的部下,很快就领略到了白小白鞭法的奇绝,在长鞭的舒卷袭击下,凡着了这鞭抽的,无不血肉横飞,手中的马刀又是短兵器,更落下风。这些人避之唯恐不及,哪敢近前。
聂雷带马过去,眼见白小白的长鞭挟着凌厉的风声横扫过来,在马背上身子后仰,以一个“铁板桥”招式躲过长鞭,同时掷出手中的马刀。白小白的黑马,被破空掷来的马刀一刀削去脑袋,没头的身子,竟然还能向前跑了几步,才轰然倒地。白小白猝不及防,人也跟着摔倒地上,恰好跌到了络腮胡子的面前。络腮胡子见机不可失,举起手中马刀,砍向白小白。白小白听身后兵器袭来,就地一滚,虽然躲过了致命的一刀,还是被马刀砍伤了肩膀。
络腮胡子还想跟着再补一刀,聂雷厉声喝住他:“找死,还不快走!”
白小白已将长鞭递交左手,络腮胡子再靠近一步,就甩出长鞭绞套住他的脖子,只需一拉,人头就可落地。
络腮胡子闻声住手,聂雷冲白小白抱抱双拳:“白姑娘,得罪了,容我日后赔罪。”
聂雷说完,带领部下,挟裹着孙三段,尘土飞扬地从白小白的身边驰过去。
☆、再见白小白
去老刑场绞孙三段的新闻,燕云林及时听到了,他对水润壤这样招摇示众的做法,颇觉不以为然,这纯粹在没事找事。燕子丹年轻,好奇心强,一再请示父亲要去看看稀罕。燕云林本想不允许燕子丹出去,后来想到中午时白小白进了平府城监狱,下午水润壤就要刑绞孙三段,这中间必有什么重大关系,干脆让燕子丹去看看情况也好,说不定能寻到点什么异常线索。为什么燕云林不亲自去老刑场?燕云林不想有事没事就见到水润壤,两亲家做得实在尴尬。
燕云林这么一琢磨,就放出了燕子丹。燕子丹其实没兴趣看什么绞人,她要出去找机会见到水天然。所以,当水润壤在老刑场想着法儿折磨孙三段时,燕子丹正在将军胡同的水府里,跟水天然幽会。
因为要用绞刑机处死孙三段,平府城里的百姓,有一多半跑往城外的老刑场,看洋玩意儿是怎么杀人去了,以致一座平府城,都显得寂寥冷清起来。东关将军胡同龙槐树下的水府大门,紧紧地闭着,门首一侧,竖着个一人高的石质背背猴拴马桩。那时,平府城内的大户门口,多有拴马桩,就连小户人家,也有这东西。大户多用来拴乘骑,农耕人家则用来方便系挽具的骡马。大户的拴马桩雕刻得精致些,像在桩头雕刻出背背猴、狮子什么的,小户的拴马桩,有时干脆就是根只凿穿了一个系孔的粗糙石柱子。背背猴拴马桩,就是在桩头上雕刻出两只背对着背的小猴子,取其吉利的谐音“辈辈候”,主旺家升官。
燕子丹从自己家里出来后,没有直接去将军胡同,而是背道而驰地绕了一条大街,确定后面燕福没有跟随着,才拐向将军胡同。燕子丹之所以这么大费周折,是怕送自己出门的燕福,看出她出门去看水天然的动机。
水府厚重的朱红大木门,冷森森地关闭着。燕子丹把白马系在背背猴拴马桩上,快步走上台阶,毫不迟疑地伸手拍打兽吞门环,决定了的事,她才不想在大门外徘徊逡巡,白白浪费掉宝贵的时间。
自从机灵鬼三儿死后,水府上应门的差事,就交给了一个精明细碎的老妈子。老妈子姓刘,五十多岁,人称刘妈,原是水天然的奶娘,水天然的妈妈蓝氏,为了防门仔细,后面又没有什么事,就把刘妈指派到了门上,平常也清闲些。水润壤知道燕子丹的性别后,没有把这一惊人秘密告诉蓝氏,怕她心病加重越发身子不好。水润壤不说,水天然就更不向妈妈说破,燕子丹的真实身份,目前也就水润壤、水天然和燕云林夫妇知道。
在燕子丹的急促拍门下,刘妈不满地打开大门:“谁呀,敲这么急,报丧也没这样等不及的。”门开后,见外面站着燕子丹,刘妈立马就笑眯了两眼,“姑爷好稀罕,这两天怎么也不登门了?水小姐也不知怎么了,看什么都烦,骂得那些小丫头手脚都没地儿撂了,连我的老脸也不给了,幸好我在门上,没在她眼皮子下惹她不顺眼。姑爷快进去给她平平气吧,谁知道她中了哪门子邪,心里窝火得都冒出烟来了。”
燕子丹也不跟刘妈搭话,快步如风地直入后院水天然的闺房。水天然正在书案上俯身写毛笔字,想借此分散心中的郁闷。水天然上女子新学堂时,教授她书法课的,是著名的行草大家傅小山。傅小山的行草书法,堪称时下一绝,当代没人能出其右。水天然是傅小山的爱徒,写字的功夫自然非同一般,再加上她天性亲近书法,写出的行草,极是流逸俊秀,只是少有人知道罢了。
刘妈没有给燕子丹回报,再说燕子丹走得远比她快,人家小夫妻间也不用她多嘴舌,见燕子丹直入后院去了,她就走开了。
燕子丹掀帘走进闺房,见水天然正背着自己悬腕写字,近前自后揽腰抱住水天然,嘴唇吻在水天然的脖颈上,声音软糯糯地问:“然儿写什么呢?”
水天然冷不防被人抱住,先是吓了一跳,见是自己日夜思念的燕子丹,眼中瞬时漫溢出一层水雾,丢开狼毫,侧脸问燕子丹:“你怎么来了?”
燕子丹看水天然扭头问话时,刚好把嘴唇送上来,一刻也不想耽搁,有些急乱有些鲁莽地吸吻住水天然的香唇。燕子丹太想念水天然唇舌间微凉略甜的味道了,一经再次尝到,贪心骤炽,不由狠狠地吸吮,迫使水天然只得任由软舌被燕子丹吸纳进口腔里一通乱咂。水天然感到燕子丹的身子紧紧地贴住她,像是有所渴求却又不知如何释放。水天然顿觉头脑有点眩晕,身子跟着软了,再站不住。
燕子丹向上提抱着水天然,正想把她抱携到床上去,就听门外极不合时宜地响起刘妈的声音:“姑爷,我给你送茶来了。”
水天然猛一激灵,一把推开燕子丹,身子也能站直了。两人倏忽分开,燕子丹苦恼地说:“这刘妈来的还真是时候。”
刘妈送来两杯热茶,见小夫妻的神情有点异样,忙退了出去。
水天然这才有暇问燕子丹:“今天怎么突然上门来了?”
燕子丹想起父亲交待的事:“我是借口去老刑场看新刑具,才被放出来的,这时候,孙三段大概也快被绞死了吧,我得快点赶到老刑场看一眼去,否则没话向我父亲交待。”说完向外就走,也不拖泥带水地作小儿女情态。
水天然担心燕子丹没看到现场回去受燕云林责骂,心里虽然千般不舍,还是将燕子丹送到大门口,目送燕子丹上马而去,才怅然若失地转回闺房,一个人红着脸,细细回想刚才发生在这房内的情景。
燕子丹策马直奔城外的老刑场,她不仅没有看到刑场上的好戏,连白小白跟聂雷的精彩过招也错过了。那时水润壤已经进城,百姓也都惊散。燕子丹驭马跑过芦苇荡,望见老刑场那儿空荡荡的,看样子绞刑已经执行完毕,懊悔自己还是来晚了。
燕子丹正想带转马头回城,忽然看见白小白右手捂着左肩膀,缓步而来,肩膀已被鲜血浸透,而且鲜血还在向渗流。燕子丹愣住了:这不是那奇异的白衣女子吗?怎么受伤了?看样子还伤得不轻。
白小白当然也看到了燕子丹,但她视而不见地要从燕子丹的身边走过去。燕子丹于心不忍,跳下马拦住白小白的去路:“你受伤了,我这儿有上好的金创止血药。”燕子丹说着,从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扁瓷瓶。习武的人难免跌打损伤,燕家有绝好的金创止血药,燕子丹平常身上总带着一小瓶备用,没想到这时派上用场了。
看白小白不说话,燕子丹也不等她答应与否,伸手就要检验白小白肩膀上的伤口。白小白拿开捂着左肩膀的右手,方便燕子丹给她解开衣领露出肩膀。肩膀上的伤口翻裂着,看起来很吓人,倒没有伤及筋骨。燕子丹将一小瓶的药粉,全洒到了伤口上,再用自己雪白的汗巾儿,把伤口包扎起来。燕子丹做着这些时,白小白一直看着燕子丹微笑。可能因为失血的缘故,白小白的脸色更白了,连唇角的笑容都是苍白的。燕子丹瞟了一眼白小白后,有一瞬间觉得奇怪:白小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有心情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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