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ethoven: Piano Sonata No.14, Op.27 No.2 [月光]
贝多芬在经受着失恋和耳疾的双重痛苦时所创,既是相里爱崭露头角时的成名曲,又是她最后留在人们心中的告别曲。相里源按照记忆里姐姐的弹法,一音不差地演奏下来。
后台的相里爱听着和自己丝毫不差的演奏,眸中全是泪,嘴角却微微上扬。
那是她,是相里爱在台上演奏。
小源一直都是这样,永远都能找到最好的方式给她安慰。
在座很多听众听过当年的那首月光,有人感叹这跟她当年的演奏如出一辙。秋深知道相里是以何种心情坐在台前演奏,当初她也是这样以母亲的方式为母亲演奏,不管这其中包含的是爱还是恨,都抵不上深深的思念与极为不舍的告别之情。
相里爱靠在顾萧朗怀里,贪婪地眷恋着他的温暖。如果可以,她还有好多事情想和他一起完成。
“对不起啊,你的妻子这么不争气。”
顾萧朗将裹在两人身上的毯子紧了紧,下巴贴着她的头发。
相里爱的目光有些涣散,不知道在看哪里。耳边是缥缈柔和的乐曲声还有爱人的呼吸,一阵和煦的风吹过,眼前落下淡粉色的花瓣,她突然说:“已经春天了。”
顾萧朗抱着她的身体一僵,随即鼻子一酸,他紧紧抱着她,附和着回答:“是啊,春天了。”
“好漂亮的花。”
“嗯,很漂亮,和你一样。”
“太好了,能看到花开。”
顾萧朗一只手捂住嘴巴,不想让妻子听见自己软弱无助的哭泣。
“你知道的吧,虽然我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但是当听见你跟我求婚的时候,我真的好开心好开心。”
“我知道啊,我当然知道。”
“而且我很庆幸,那个时候,我还能听见真是太好了。”
全世界最浪漫最温柔的,由他说出来的话语,幸好她还能听见。
“以后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不在也不能熬夜玩游戏,而且...而且...你要再找一个人来照顾你。”
“不要说了。”顾萧朗靠着她的头:“小爱啊,我们说别的。”
相里爱摇了摇头,不能说别的,他一定要听下去,因为在这世界上,她最放不下他。家人之间可以相互依靠,小源都秋深陪着,可萧朗怎么办。除了她,他谁都没有。
“健康的,爱笑的,不会离你而去的女人。”
顾萧朗无法回答,只能抱着她,紧紧抱着,仿佛这样她就不会消失不见,就可以永远留在他身边。他视线模糊,脑海中不断闪现她过往的模样,她做错事时咬着嘴唇偷偷戳了戳他的手臂,她一脸觊觎地盯着他碗里的食物,被发现后又若无其事地转过脸去,她趴到他的背上揪着他的耳朵咬牙切齿,最后是她灰白色的雾中笑的灿烂明媚,对他挥了挥手。
“顾萧朗,能作为你的妻子,在你的怀里离开这个世界,我真的真的好幸福。”
演奏中途,相里的琴声突然顿了一下,再然后就是更为激昂的演奏。大家认为这是年轻的钢琴师在表达着对舞台的不舍,但只有秋深知道,相里为什么哭。他的眼泪不停落在他的手上,琴键上,琴声不仅没有中断,反而更加流畅连贯,他弓着腰,用尽所有的激情和悲痛去演奏,像是要把自己的一切都发泄出来,他用力敲击着琴键,满是急躁传达着什么。直至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泪如泉涌的相里瘫坐在钢琴凳上,无比哀伤地看向观众席第一排,那个和他一样泣不成声拼命拍手的女孩。
所谓心灵相通,这次,他是真的觉得姐姐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八点半放结局,可能这几章剧情都比较沉重,会给大家一个好结局的放心吧。
☆、Final Movement
春天。
安静的陵园内,一个穿着米白色大衣,头发温顺地搭在围巾外侧,背着琴盒的女人将手中的一小束满天星放在墓碑前。她转过身去,看着背面正对着的一大片花田浅浅微笑。
“花开了,小爱啊。”
浅灰色的墓碑上,第一行写的是顾萧朗的妻子。
秋深将琴盒放在地上,自己也缓缓蹲下来,双手交错。
“抱歉啊,最近有些忙,一直没来看你。”秋深摘掉大大的墨镜,手指抚上墓碑上刻着的名字,“时间过得真快,都已经三年了。”
距离那场音乐会,已经三年过去。当时相里在最后舞台上,以相里爱的名义,用相里爱的琴声,做了最后最完美的演出。自那之后,不管哪个相里爱,都消失于世。在听众们热情的掌声中,相里源和秋深两相对视,泣不成声。相里哭泣,是因为他知道姐姐将再也不会回来,而秋深哭泣,是因为她知道相里要离开她了。
“半个月前和爷爷在一次交流会上见了面,他很健康,听说叔叔阿姨也都过得很好。小狼也是,他跟我说他在哪个财经杂志上发表了文章,虽然我没有买,不过感觉应该是格挺高的那种。”秋深望向墓碑前放着的两枚戒指和一张合照,有些哀伤地笑了笑:“话说这也不用我告诉你吧,他跑这跑的这么勤,不过也真亏他能找到这个地方啊。”
顾萧朗给相里爱照的陵园山清水秀,有大片大片的花田,他在这附近买了个小木屋,一直留在这里陪她。
“啊对了,我今年就正式从Julliard毕业了,虽然他们早就建议我离开,不过我还是想继续读下去。”
国外的音乐学院很多都没有严格的学年制度,只要你喜欢你可以随时留在里面深造。
“我在那过得很快乐,遇见了你,遇见了相里和小狼,虽然你们都不在了,但还有Stern大师啊,结果他今年也退休了,我没人玩了,只好就跟着毕业啦。”
“然后本人我,为了混口饭吃,只好找个工作,你也知道嘛,我没什么别的能耐,就是会拉小提琴,所以说...”秋深清了清嗓子,拉好衣襟做出正式的模样,笑着摊手:“酱酱!现在在你面前的是LA艺术家管理公司旗下小提琴手Shelly!顺便一提,经纪人陈承。然后我即将要与纽约爱乐团合作,在卡内基音乐厅演出辣!”
秋深自顾自兴高采烈地说了一番,脸上的笑容渐渐冷却,她垂下手,语气里满是失落:“要是你们能看见就好了。”
无论是相里爱还是相里源,都曾和她约定过,日后一起站在台上合奏的。
秋深低下头,眼泪一滴滴落在地上,留下一小块阴影。
“真的好想你啊,相里爱。”
时间所剩无多,秋深跟小爱说过再见后驾车离开陵园,来到音乐厅进行第一天的合奏练习。出来接她的是乐团的管理人员,一位身材矮小,微胖的金发男子,三十几岁的样子。之前在商讨合作时两人就见过几次面,也不算陌生。
“Shelly大师,好久不见。”
“叫我名字就可以了。”秋深还是不习惯有人这样叫她,在她心中大师最起码也要像她的老师那种级别。
“你来的真早,先准备一下吧,我们的钢琴家还没到,等他来了我介绍你们打声招呼。”
“哦,好。”嘴上虽然这么应付着,秋深有些疑惑,一不小心就问了出来:“有钢琴家吗?”
她是受邀合作出演,类似于荣誉活动,对乐团内部并不是很了解,之前她一直以为这场表演只是爱乐团的交响乐表演,简言之,只邀请了她一个人。
“是的,不过他作为嘉宾,和我们演奏最后一曲。”
“啊...”秋深点头,视线已经移向男人后方,她展开笑容。
“不过我们这位钢琴家真是厉害啊,刚出道的时候真是震惊乐坛,年纪轻轻就是维也纳...”
“啊,抱歉,”秋深打断他的话,指了指他身后:“我父亲来了,我过去一下。”
男子说好,看了眼秋深离开的方向,想来她应该也对这话题不感兴趣。他之前略有耳闻,Shelly虽然是小提琴家,却对乐坛上的事不理不睬,除非是响彻天下的名家,不然她不认识几个,特别是钢琴家,不知道哪里惹到她了,她有一次在采访上说自己从来不关注钢琴家,看见就气。
气归气,面还是要见的呀,而且按照剧本,你俩最后谢幕时还得来个热情相拥呢。
秋深小跑着到父亲身边,拉过他的手臂:“我不是说不用过来嘛,阿姨呢?”
秋父虽然年过五十,却一点不显苍老,他腰板挺得笔直,即使两鬓略有花白也毫不掩盖他年轻时的英气,一看就是军人气魄。他将手中的购物袋递给秋深,虽然不苟言笑,但眼中的慈爱却骗不了人:“她在外面等我,你饿了记得吃东西。”
“知道了。”秋深拿过袋子看了眼自己喜欢的三明治,“不用担心我,快点带阿姨去玩吧。”
“不着急的。”
秋深停下脚步,半边唇角嫌弃地扬起,她摇了摇头,表情显得很无奈:“亲爱的父亲,我邀请您二老坐十来个小时的飞机过来是来增进感情的,不是让您放人家一个人站在音乐厅门口等着被其他老头搭讪的好吗?不是要么就一起进来要么就算了,干吗让人家自己在外面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