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静客气了一句,也不再多与金鸳鸯废话,只说届时吩咐府里的管事嬷嬷给她换个房间。
金鸳鸯虽得偿所愿,在雨化田面前伺候,往后不必害怕湘荷与管事嬷嬷的陷害,但一想到喜怒无常的雨化田,登时有些茫然,不知自己的决定是不是错误。她心事重重地往自己房间走去,身后传来那小厮的声音:“鸳鸯姐姐等等我。”
金鸳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之前还叫她丫头的,这次居然叫她姐姐了。
小厮对上她的眼神,脸上一红,却是急道:“鸳鸯姐姐,今儿的事情,我真的服你……往后都是一处当差,我……我叫小贵。”
金鸳鸯道:“你我都是大人的人,不论是不是一处当差,只要各司其职就好。”
小贵却以为金鸳鸯是记恨今早的事情,心中一急,就去抓金鸳鸯的手,道:“鸳鸯姐姐……”
还如早上那样,又是被金鸳鸯甩开了。金鸳鸯心中恼怒,道:“你我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是做什么?让旁人看去,我还活不活?”
说着,金鸳鸯就疾步离开。小贵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金鸳鸯的意思。他脸上青红交加,最后还是追上了金鸳鸯,支支吾吾地道:“鸳鸯姐姐,我又不是男人,你不必拿我当男人看……”
金鸳鸯从未听过这等话,也是红着脸,道:“你说甚?”
小贵侧开脸,道:“我都说了,我不是男人!我是太监。”
闻言,金鸳鸯才恍然大悟。心中又想,之前在雨化田身边见到的几名内侍,面容都十分阴柔……难道他们都是太监?金鸳鸯默然,这些太监在宫里伺候天家,虽她从前在荣国府不曾听说有权势如厂督这样的太监,但想起那日贵妃娘娘省亲,府中几位主子对宫里来的大太监也是十分恭敬的,然而如这样的天子面前的红人到底是少数的,若非生活所迫,谁又欢喜将好端端的儿子净身送入宫里伺候别人?金鸳鸯一时感念身世,再加上对小贵没了那层男女之防,抱着十分歉意道:“小贵,是我不好,这厢给你赔礼了。”
那小贵因家里兄弟众多,父母养活不了他们,就把他净身送入了宫里。后被皇帝赏赐与雨化田近身伺候。这般身世,多是遭人白眼看不起的,没想到金鸳鸯会这般和自己说话。小贵心里一时百味陈杂,对金鸳鸯道:“没事没事的。这都很多年了,我也习惯了……”
金鸳鸯笑笑,无从接话。小贵又道:“往后鸳鸯姐姐在大人跟前伺候,你我便是一处当差的。鸳鸯姐姐聪慧,还请日后还要多提点提点小贵。”
金鸳鸯正色道:“小贵慎言,我早就说过你我都是大人的人,便是提点也只有大人提点的。没道理我还提点你。只是你我日后一处当差,彼此照应,尽心伺候大人才是实在。”
小贵赶紧点头,连连说自己说错话了。
金鸳鸯哭笑不得,只得由着小贵去。
听到消息的管事嬷嬷和湘荷两人自觉失策,偷鸡不成蚀把米,真是郁闷膈应了好久。
当日夜里,雨化田并未回府,他的去向是金鸳鸯等人所不能打听的。而金鸳鸯搬入了新房间,夜里仍是回去和锦绣说话。锦绣自然恭喜金鸳鸯能去雨化田身边伺候,可一想到因此自己就要和金鸳鸯分开了,倒是难过的紧。金鸳鸯说了许多安慰的话,待锦绣睡着后,她才悄悄去到自己的新房间。
没想到的是,她这番回去,倒是见到了晚归的雨化田。而他身边的四个内侍早就在雨化田身边伺候,小贵则一个劲地朝她眨眼。当然,金鸳鸯去找锦绣并未告诉小贵,而另外四人似乎对金鸳鸯都有淡淡的敌意。金鸳鸯情知怎么回事,见雨化田身上换下的大氅还沾着雪花,猜测雨化田也是刚刚回来。她方松了一口气,告诫自己,此处和大观园不同,日后更小心谨慎才是。
“奴婢见过大人。”
雨化田轻嗯了一声,算是让金鸳鸯起身了。金鸳鸯看他一惯精致的脸上出现淡淡的倦意,乖觉地立在一旁——因以往伺候雨化田的人便是这四名内侍,从穿衣、吃饭到梳妆、安寝。俱无旁人插手的机会,而雨化田虽然开口让金鸳鸯贴身服侍,却没有明确地说要让她做些什么。
干站了一会儿,金鸳鸯听侍从问雨化田是否沐浴。雨化田生性纯洁,吩咐下去后就让这些人都退下了。金鸳鸯心中疑惑,回房的时候悄悄问了小贵。小贵道:“大人唯沐浴不让人伺候。只让人在浴室外候着。”
金鸳鸯心想尽管厂督位高权重,但到底有缺陷,越发坐到他这样的位置,越发在乎着。不让人伺候沐浴很是正常。她又道:“大人兢兢业业,真是辛苦。早间那么早就出府了,晚上这么晚才回来。”
小贵笑道:“那自然。大人可是为皇上办事的。不过,往后到了夜里,你可别往别的地方乱跑。不管多么晚,大人都是要回家过夜的。”
金鸳鸯听“回家”二字,心生感慨,道:“诶,晓得了。”
因雨化田夜里睡觉只让一人在外间伺候,因此他们这厢散了却都回房去歇着了的。也等于一日的活儿都做完了。金鸳鸯又问了小贵明日多早起床伺候厂督,又问了一些厂督房里的规矩,然后谢过小贵,各自回房。
翌日,金鸳鸯去雨化主屋里,见昨日四名内侍正对着小贵指手画脚,她眉头一蹙,待近些了,又听其中一人道:“……你莫以为大人真瞧中了那个小丫头,你傍着人家就能吃香喝辣的。大人常在宫里行走,见了多少绝色,这区区的黄毛丫头,大人如何能看上眼?”
金鸳鸯听了只觉荒唐。厂督是她的男主子不错,但是厂督毕竟是个太监。什么看不看上眼的。她轻咳一声走了出来,那四个人看到她倒是不再为难小贵了,却是昂着头哼了一声,扭着小腰走到一旁去。
小贵轻声道:“鸳鸯姐姐,你可别听他们胡说八道。”
金鸳鸯勾唇点头,又道:“我去为大人看看早膳。”其余的话一句也不说。
小贵有些好奇:“鸳鸯姐姐,这大人的膳食都是厨房备好的。你……”
金鸳鸯道:“大人日理万机着实不易。不消两刻钟就能做好的,我去去就来。”这自然是一个理由,另外一个理由则是,金鸳鸯虽说名义上伺候雨化田,可像昨儿晚上,雨化田身边没有多余的事情让她做,若还想伺候雨化田,她必须要做些什么。
小贵当然没有阻拦,反而道:“鸳鸯姐姐放心去罢。”
金鸳鸯点点头,朝厨房去了。雨化田穿戴整齐后,见金鸳鸯带着一身寒气进屋,发间还有几片未融化的雪花——却是又下起了小雪。深冬的早晨仍是黑蒙蒙的,唯积雪发出一些反光。
今日鸳鸯在厨房见到了玉田碧粳米,虽不知这里是否这样称呼的,左右是依着食材,做了碗碧粳粥。又因昨儿她观雨化田吃了许多咸味的早点,却只尝一两口甜味的。因此做了些下粥的小菜俱是清淡咸味的。
雨化田对早膳还算满意,比以往去的时间又晚了半个时辰。
雨化田用巾帕擦完嘴巴,放到一旁的小托盘上。对金鸳鸯道:“又是你做的?”
金鸳鸯回道:“回大人的话,是奴婢做的。”
“你倒是有心了。”
此刻曹静进来请示雨化田是否出府。雨化田轻嗯了一声,又对金鸳鸯道:“昨儿与你说的话都想明白了?”
金鸳鸯微微一愣,随后道:“奴婢一定好好伺候大人。”
她见雨化田要出门,想着昨儿雨化田回来脱下的大氅就放置在外间的架子上,这便赶紧去取来了。雨化田很满意金鸳鸯的机灵——只是他比金鸳鸯高出一个头,金鸳鸯给他系大氅的时候十分吃力,踮着脚、鼻尖冒着汗。好在最后终是寄好了的。
雨化田出门后对曹静道:“往后本督屋里就由这个丫头伺候。”
“是。”曹静有些意外,毕竟那几名内侍都是从宫里出来的,跟在厂督身边服侍也有一年之久。他本以为厂督会让金鸳鸯一起伺候,没想到竟然是让金鸳鸯一人取代了那四个内侍的位置。不过这些意外他都不能问出口,而且对那四个内侍的调动他也不能问,否则,他这个总管也别想当了。他只道:“鸳鸯姑娘是个聪慧的,定会伺候好大人。”
金鸳鸯之前听到也实在意外,现在听曹静都这么说了,她赶紧道:“奴婢多谢大人厚爱。”
外头下着雪,雨化田又要出门。曹静对金鸳鸯连连示意,金鸳鸯见屋外搁着一把伞,恍然大悟,赶紧去拿来替雨化田打伞。
金鸳鸯吃力地打着伞,因不敢与雨化田站的太近,又要顾及到他,因此一段路走下来,自己浑身几乎凉透——肩上都积了薄薄的一层雪。
雨化田对金鸳鸯是不甚满意的——好在她看起来很清爽,做事也有心。此外,雨化田心里想着,这个丫鬟是从牙婆那里买来的,身份清白,一调查连祖宗十八代都能查出来。湘荷那些人另说,只他身边伺候的那五人都是宫里出来的太监,对于太监的习惯,他们太清楚不过,单单是这一点,他就不能容忍他们在身边长期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