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夫人呵呵笑起来,道:“你可真是……谨小慎微。我还能怎么样呢……”她旋即起身,让丫鬟吩咐下去,将那黑布撤了。鸳鸯看她这样的举动,情知这“明珠”赏完了。她识趣地寻了个由头赶紧告退了,万夫人也没有多留,只是在鸳鸯走后,她郑重地将那护身甲的盒子合上,嘴角微微上勾,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来。
一出万府的大门,锦绣便大口大口地吸了好几口气。她拍着胸脯,道:“夫人,你可有觉得那万夫人怪怪的……明明是让你来赏明珠的,明珠没看几眼,却拿出件什么甲来让你看了半天!”
鸳鸯仔细回想万夫人的言行举止,她打开盒子给她展示护身甲的时候,手指长久地停留在护身甲胸口处,似乎是故意引导她的注意力——那只有在夜明珠的光芒下才能看得见的两种有着细微差别的颜色!是不是表明护身甲其实被做过动作……刀枪不入的护身甲、护身甲,顾名思义,是贴身穿着保护自己的。这个世界的人动辄打杀,雨化田还遭遇过刺客,看来万喻楼的情况也是差不多的。如果万喻楼穿着这件护身甲来预防仇敌,偏偏护身甲的胸口处被人动了手脚……
鸳鸯惊出一身冷汗!可她又想不明白了,如果真的是她推测的这样,那万夫人为何偏偏要展示给她看呢?为何又要说来日有求于她?
鸳鸯脸色十分之差,上马车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幸而是锦绣扶好了她,道:“……鸳鸯姐姐,你在想什么呢?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鸳鸯抿着唇,摇头道:“脑袋有些晕乎乎的,不妨事。大概是在黑屋里呆久了的缘故。”
入了马车之后,小贵在外头问道:“夫人,那万夫人给你看的什么东西呢?怎么把屋子都用黑布给蒙了?”
回答小贵的人是锦绣,锦绣道:“小贵,她那个丫鬟说的话你不是也听到了?说什么要见识明珠的光辉嘛!不过也真是好无聊!万府比咱们府里还要冷清!再加上……我看这个万夫人也不是神智清醒的人,瞧他那府里的人,上至管家,下至戏子,一个个都绷着头脑,就怕得罪了她一样!哎呀呀,哪里像咱们府里,女主子可好可好了!”
不得不承认,锦绣总是会说一些无关的话将人的思路拐的老远老远的。鸳鸯被她逗乐了,之前的烦恼一扫而过。只有车外的小贵嘴角一抽,也没心思问鸳鸯别的事情了。
马车辘辘地行使着,在穿过一条小巷的时候,迎面而来两匹骏马。
巷子太窄,只能容一辆马车经过。不得已的情形下,彼此只好都停了下来。
车夫粗着嗓子,道:“我们是厂督府的人,你们赶紧让路!”
只听对面的人大声道:“我呸!去你娘的!本来老娘想给你们让路的,既然你们是厂督府的人,那老娘还就不让了!”
这声音还真不陌生,鸳鸯和锦绣对视一眼:顾少棠?
“顾姑娘。”鸳鸯掀了帘子,果然见顾少棠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边上还是跟着风里刀。鸳鸯嫁给雨化田的婚礼全城皆知,顾少棠也是知道的。她今儿见鸳鸯,果然已梳着妇人的发髻,她轻哼了一声,道:“又是你,赶紧让你的人后退!我赶着出城呢!”
鸳鸯微微笑道:“顾姑娘,马车后退不易。姑娘和风公子骑术精湛,将马儿掉个头也是转眼的功夫。何况,姑娘和风公子才刚刚进这小巷,后退也快些。”
已经过了这么些时间,鸳鸯也没有对顾少棠绑架她的事情耿耿于怀了,再加上后来顾少棠还特意来找她,告诉她没有给她下毒,她当时甩了脸色,后来想想倒是觉得顾少棠人也不坏。当然,顾少棠也是个很奇怪的女子。鸳鸯前世就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人。
“……少棠,鸳鸯姑娘说的有道理……”风里刀柔声道。
“姑娘你个头呀!风里刀,看看你没出息的样子,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顾少棠骂了风里刀一声,不过倒是迅速将马掉头了,“不过,就算你的眼珠子掉出来了,她也早就嫁给那个西厂头子了!”
鸳鸯道了一声谢,便放下了帘子。锦绣道:“这个刁蛮的女人实在太过分了!怎么说话的……”
鸳鸯按下她,道:“所以刚刚不让你说话。好了,别节外生枝。”
马匹退出了巷子,马车也迅速通过。听着渐渐远去的马蹄声,和顾少棠一声高过一声的斥骂声,间或还夹杂着风里刀弱弱的争辩之声……锦绣皱眉道:“哪有女人这么骂自己男人的?那男人也是窝囊废!被这臭丫头这么骂也不敢还嘴!”
鸳鸯失笑,道:“你懂什么,那是因为风公子疼顾姑娘。”
锦绣不明所以,撇撇嘴没说话。
车外的小贵从始至终都不曾开口,因为他看到了大风掀起风里刀脸上的黑布——那是一张和雨化田一模一样的脸!
第45章
鸳鸯一行人回了厂督府,早有曹静在府外候着,对鸳鸯行礼之后,方开口道:“夫人,您先前去万府的时候,小公子来访,正巧大人回府,便将小公子带去书房了。”
小公子?鸳鸯微微一愣,旋即想到曹静这声“小公子”是叫金小弟呢!
很快,她就十分担忧,问道:“小弟可是随我阿爹阿娘来的?”
曹静犹豫了一会儿,道:“非也。小公子来的时候……似乎哭过。”
说着,曹静就去打量鸳鸯的脸色,依他看来,金家小公子八成是和父母闹别扭了,这不离家出走来找自家姐姐。鸳鸯嘴角一僵,也是想到曹静所想。可再一想小弟现在和雨化田呆在一起……她赶紧道:“他此刻还和大人在书房?”
曹静道:“应该是的,不久之前大人还让人拿了点心进去。”
鸳鸯听了,赶紧让小贵和锦绣先回屋,自己赶去书房。书房外守着两名锦衣卫,见到鸳鸯同时行礼,道:“见过夫人。”
“大人在书房?我有事寻他。”
其中一名锦衣卫道:“属下这就去通报一声,请夫人稍后。”
不多时,那人便出来请鸳鸯进屋。原本鸳鸯就时常在书房服侍雨化田的,故而那只不过是个形式。鸳鸯刚刚踏进书房,果见金小弟在里头。见了鸳鸯,他立即两眼冒光,迈着两条小腿跑到鸳鸯跟前,然后低着脑袋,红着脸不说话。
“妾身见过大人。”鸳鸯将金小弟拉到身后。
雨化田一身曳撒未曾换下,神色之中不见责难或者不悦。这让鸳鸯稍稍松了一口气。
那雨化田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鸳鸯也不想继续打扰他,便道:“大人,小弟不懂规矩,叨扰您了。妾身这便带小弟离开。”
雨化田不理会鸳鸯,只对小弟道:“金鳞过来,这点心还未吃完。”
鸳鸯眼皮一跳——这金鳞是叫谁啊?在场的就三个人……不会是……
但见金小弟大眼睛眨巴眨巴地问鸳鸯:“姐姐,那些点心是姐夫吩咐人专门为我准备的。我不吃的话会浪费掉,那就不是好孩子了……”
鸳鸯一噎——明明上次她和雨化田新婚,金小弟还是很仇视雨化田的!后来回门了,没看到雨化田本尊,金小弟也颇有微词,这……这一天的功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喊上“姐夫”了……
雨化田瞥了鸳鸯一眼,然后看着金小弟。金小弟只当自己姐姐是默认了,自己去雨化田身边还不算,还将鸳鸯给拉上了……鸳鸯岂能驳了雨化田的面子,只好让金小弟坐到原本的位置上吃点心。那金小弟时而看看坐在边上的姐夫,时而看看站在一旁的姐姐,道:“姐姐,我出来之时,尚未告知阿爹阿娘,不知他们是否忧心?”
鸳鸯嘴角一抽,道:“你此刻倒是想起来了……”
雨化田不紧不慢地接了一句:“金鳞放心,你来的时候,本督已让人去通报你阿爹阿娘了。”
金小弟立即两眼亮晶晶地看着雨化田。鸳鸯从他的眼底看到了崇拜与仰慕!她心思复杂,半天才问了一句:“大人,您为何叫小弟金鳞?”
雨化田不曾回答,小弟已然有些急切。当然,鸳鸯问的是雨化田,他自然不好插嘴。憋了许久,他看雨化田没有开口的意思,才小心询问:“姐夫,我可否告知姐姐?”
雨化田对着小弟的时候倒是态度不错,他道:“你说吧。”
小弟使劲点头,然后对鸳鸯道:“姐姐可记得阿爹阿娘要为我取名一事?原是说让姐姐帮忙取的,今日来了姐姐府上,正巧遇见姐夫,与姐夫说了此事。姐夫便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鸳鸯沉默地看着一脸兴奋的小弟,看他指了指桌案上的一张纸,上头正龙飞凤舞地写了两个大字“金鳞”。鸳鸯心道这“鳞”字难免让人想到鱼鳞,有什么好听的?!却见金小弟越发激动,道:“诗有云:月空之人亦罕逢,那堪官贵在其中;金鳞岂是池中物,不日天书下九重。姐姐,姐夫的这个名字取的真好。”
鸳鸯从未见过这样的金小弟,他两颊泛红,神情激动溢于言表。
不过,见鸳鸯一直沉默,金小弟也冷静了下来,但是,冷静之后的他却是对鸳鸯道:“今日小弟有幸,得姐夫指点文章,姐夫见识卓越,非同凡响。令小弟受益良多。又得姐夫赐名,小弟感激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