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媛媛挠挠头,冲她笑笑。
伊娃神通广大地帮她找来了类似于中国艾草的植物,两人把植物挂在门口,又在屋外放一个大陶罐子,里面是烟雾缭绕地熏香,用来驱逐蚊虫。
整整用了一个星期,唐嘉总算把这些恼人的小生命完全驱逐出境。
一不做二不休,她也索性把长及腰的黑发给剪了。
她们从非洲本土人剪发的小屋子里走出来,唐嘉摸了摸及耳朵的头发,绒绒毛毛,带着微微的糙边,很不适应。
她说:“真是挺可惜的,我从初中时就开始养头发,这么多年来,也只修过发边。”
伊娃从包里摸出雨伞,斜着撑开,“你们中国人有一句话怎么说的?头发就是烦恼。”
唐嘉想了想:“三千烦恼丝?”
伊娃说:“似乎是这个意思。”
唐嘉侧脸去看她:“也对,希望以后再也没有烦恼。”
伊娃又问:“你挺难过的?”
唐嘉不知道自己的心情,于是说:“可能有点吧。”
伊娃重新走进小屋。
再出来时,她一头秀美的金发已经剪断。剩下的发丝贴近耳际,如同漫烂盛开的阳光。
“走吧。”她说。
唐嘉怔愣在原地。
她低头,有温暖的眼泪滴落在红色的泥土上。
#
喻斯鸿身在窄□□仄的车厢驾驶室里。他长腿架操作台上,背后靠着坐垫,左手环抱腰胸,右手夹着烟。
车窗是开着的,风把烟雾撩到了车外。
别人拿烟的姿势都是夹,他却偏偏要与人家不同,用拇指与食指拈着烟身,右臂肘部微微抬起来,抽一口抬一下。
手机也放在操作台上,他却一点也不想再看一眼。
对不起?
什么叫做对不起?
看一眼就要被活生生气死!
此次的任务是和日本维和自卫队一起,护送工兵。车子停在丛林内部,正在进行休整。
有人骂骂咧咧地上了车,喻斯鸿回头,问:“怎么了你这是?”
那人一拳锤在车身上,骂:“日了狗的鬼子!”
喻斯鸿见他激愤的神情,继续:“好好讲清楚,讲人话。”
夜很黑,天上有星星。
那人说:“本来都是好好的,大家各歇各的。结果人家队伍里几个人叽里咕噜讲话,他们以为我们没人听得懂,声音就大了。”
喻斯鸿拧灭烟头,“然后呢?”
“二队里恰好有个大学里选修过日语的,说的不好,但勉强能听懂,一听就知道在骂我们国家。最近两国关系不是不大好嘛。”
喻斯鸿抬眼。
他仍旧愤愤道:“那个能听得懂日语的是个怂的,只敢跟他旁边的讲了。传来传去,被我们队里的听到了,就有人上去讲理。”
“然后?”
“然后不就吵起来了吗,我们又没什么证据,还能怎么样。”
那人舔了舔唇继续说:“吵也吵不起来,本来事情也就完了。结果我们队里有人去林子里撒尿,被人给从小坡子上推下去了。妈的!一看就知道谁干的!”
“推下去了?伤着了吗?”
“伤倒还好,蹭着点大腿皮肤,皮肉伤。”
喻斯鸿又问:“谁伤着了?”
“周鹏啊!”
他们两人一起下了车。
两国队伍界限泾渭分明,各自窃窃私语,声音压得很低。
周鹏坐在地上,裤腿卷到大腿根,有军医在旁边给他清洗伤处。
喻斯鸿走过去,蹲下身,查看他腿部的伤口。
显然是滑落过程中给碎石磨出来的,血糊糊的一片,红色的粘血夹着脏污和汗毛。
喻斯鸿抬眼,“你这是裤子全脱干净了啊,这么大伤口,也是能耐啊。”
周鹏涨红了脸,“老子都这样了,你还取笑老子!”
喻斯鸿起身,“行,不笑你。”
他走到旁边几个压低着声音说话的队员旁边,“说什么呢?说得这么兴奋,给我听听?”
几人抬头看他一眼,不说话了。
于是他又问:“不服从命令?”
终于有一个人讷声道,“我们打算给他们找点麻烦。”
是那个能听懂日语的小伙子。
喻斯鸿哼笑一声,“找麻烦,找什么麻烦?”
那人低着头说:“就是……也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喻斯鸿蹲下身来,看着他们,“一大伙人去找人家麻烦?群殴?集体滋事?你们是想着嫌自己不够出名,想登外交头条呢?”
于是他们都坑坑吱吱不说话了。
喻斯鸿将他们都扫了一遍,“是不是傻?人家都知道将矛盾埋在心里,从背后捅刀子,你们呢?上赶着给人送把柄,是不?”
他们把头低得更低了。
有人咬牙;“老子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喻斯鸿看着他。
于是他也不敢吭声了。
喻斯鸿又问那个会日语的,“知道是哪个骂人的吗?”
“知道,那个。”
他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黑暗中只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旁边有另一个人在和他讲话。
“听清楚叫什么吗?”
“安腾英士。”
一路压抑着气氛结束了护送任务后,回到大本营。
第二天喻斯鸿起了个大早。
中国和日本的营地面对面,只隔了一条马路。他们营地周围的铁丝网上挂满了“摄像禁止”的牌子。
17. Chapter17
接下来的几日里,一到得空,喻斯鸿便会过来。如此几天后,他算是摸清楚了对方出勤的规律。第七日的时候,他跟着日方的巡逻队进了城区。
他双手插在裤袋里,夹着烟,远远地看着他们背着枪巡逻、交流。
终于,那个叫做安藤的小子落了队。
他扔了烟蒂,跟上去。
喻斯鸿吊在人流后,跟着安藤走进了人烟稀落的小巷子。安藤停在一堵漆体剥落的窄墙旁,伸手去解裤带。
他似乎察觉到不对劲,停下手中的动作,回过身来。
他看到男人高大身影站立时投下的影。
于是他身体绷紧,警惕地问:“你是谁?”
喻斯鸿说:“来找你的。”
安藤又问:“”找我做什么?”
“谈谈人生。”
“……”
#
喻斯鸿从巷子里再次走出来的时候,午间的阳光正好。他抚摸着嘴角的清淤,吸了口冷气。
然后回营地,找营长坦白从宽。
营长坐在白漆金属的长桌后面,正低头看书。
他往那儿直挺挺一站。
营长抬头,“干什么来了?”
他就回:“自首。”
营长:“……”
于是营长又问:“你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还是干脆流氓人家良家妇女了?”
他回:“都没。”
营长好奇了,“那你干什么了?”
“打了人,可能破坏到世界和平了。”
营长:“……”
于是喻斯鸿把事件完完整整地陈述了一遍。
营长问他:“你爹当初把你放我这的时候,最后一句话说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不知道。”
“那你猜猜看。”
喻斯鸿想了一下说:“这小子是我们家的耻辱,你看着打吧,打不死的。”
营长:“……”
营长没好气地说:“你爹叫我好好管教你!”
“哦。”
“……”
营长又问:“那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吗?”
“真的还是假的?”
营长简直想把书扔到他脸上,“你说个假的试试呀!”
喻斯鸿斟酌了一会儿语句,说:“我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对不起……”
营长骂,“你他妈少跟我来这套!”
“您叫我说假的。”
“……”
“说真的!”
“神清气爽。”
“……”
喻斯鸿说:“做之前我就想过了,他没证据,就算看到了我的脸,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我来就是跟你通声气,以防万一,还有,”他又补充了一句,“这事算我一个人干的,您别跟他们说,省的他们咋咋呼呼,给露出去了。”
他们指的是其他的队友。
营长正色看他一眼,“美国电影看多了?想逞个人英雄?”
“没,”喻斯鸿老老实实道,“我一般看日本的。”
“……”
#
喻斯鸿躺在寝室的床上,他背部靠着床头,膝盖上放着一本书,一页一页地翻。
有人敲门。
“进来。”
进来的是周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