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京城,是高高在上如同君主一样的存在,它的大气恢宏,它的智慧文化,让人仰视而心生敬畏,那么这儿,就如同一个才高百斗的儒士一样。
轻描淡写,风骨清雅,让人念念不忘。
大大小小点着灯笼的画舫漂泊在江面上,清新悦耳的吴侬女孩儿的声音传来,让人心里一阵酥麻,却又不感觉轻浮腻人。
离他们最近的就有一个,长长的画舫上写写字,画着才子与佳人,一个挽着发,头戴簪花的女儿,低头拨弄着琵琶,她还没开口,可那低头拨弦一瞬间的温柔,都看呆了不少人。
这样的夜,这样的美景,当真是赏心悦目。
不多时女子开了口,略沙哑的声音唱着缠绵悱恻的戏词,让人听着别有一般滋味。
席莫言凉看她听得愣神,看着江面,却不具体是在看谁,开了口,“这个女艺人应该是连着唱了很久,所以声音才哑的。”
“我小的时候,有几年爸爸在隔壁S市任职,休息日,妈妈就常带我外婆这儿,后来,妈妈要办华展,要各地去采风,我就在这儿读了两年书。”
席莫言凉说着,把她圈进他的大衣里,似怀念地接着说:“那时候十一二岁,莫二,莫四,还有小一点儿的莫小五,我们几个正是闹腾的时候,天天满地乱跑,家里害怕我们被人拐走了,也怕有什么意外,天一黑就落锁,真把我们当成“大户人家的小姐”养了。”
容止听着有趣儿,难得听他讲他小时候的事儿,就兴致勃勃地问:“然后呢?”
席莫言凉笑,“然后啊,自然是困不住我们的。”
“怎么出去的?”
“嘿,那时候越压制越反叛,我们想出门,等家里人都睡了,我们就爬墙,钻狗洞,那时候以为自己做事儿天衣无缝,其实,只要我们一出去,大舅就让人跟着,怕我们出事儿。”
“我们买外面的小摊儿,吃零食,莫二后来还买酒……我们就坐在江边儿听姑娘们唱曲儿。这儿的人唱曲听曲跟吃饭一样,在正常不过。就这样,那一年多,就天天出来听曲儿,说笑,过的很自在,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怎么,我后来离开这儿去别的地方,一年都失眠睡不着。”
容止没说什么,叹了一声,是习惯了,现在说来也是怀念了吧。
怀念那段肆无忌惮自作聪明的岁月,怀念那些跟兄弟不正经的日子。
席莫言凉抱着容止,看着影影绰绰,波光粼粼的两年,心里确实有一些怀念,也有一些庆幸。
转眼十多年过去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长大的那么快,时间飞逝,谁也没饶过,外公外婆老了,他们长大了。
最小的七妹妹已经二十三岁了,到了外婆舅妈操心她婚事的年龄了,而他们呢?
莫大家的姑娘都好几岁了,当年那个总是默默喜欢姑娘的害羞少年,成了一个能开玩笑却依旧风度翩翩的男人。
莫二那个冰块儿脸,大舅妈一度怀疑抱错了孩子,也最是操碎了心的倔强少年,成了家里人可以仰仗的人。他长成了优秀的男人样子,坚守在祖国最需要的地方,仅仅三十一岁,成为了连宋大哥那样的铁血汉子都称赞的人。
狐狸莫四,年少时候最是矜贵,最是脑子活,智商超值,情商更是惊人,如今在那样的地方,那样的位置上,总算不埋没他。而且还狼光荧荧的盯上了一个小姑娘,算那姑娘不走运,这辈子算是别想逃了。
最小的小五呢?
比他小三岁,如今也算是个大人了。上帝给了他一张脸,给了他一个荒诞的性子,同时也给了他……天才的脑子和执着。
那样一个人,一个看起来不正经,一激动就使命撒娇的人……是个力学天才,只是那样的性子,那样一张脸,天天对着冷冰冰的火箭,飞行器,真是太考验他人格了。
而他席三,扫走少年的冰冷,把笑给最亲近的人,把礼貌给每一个人,长辈健在,妻儿在怀,心想事成。
不过,一切,似乎越来越好,时光终是看到了每个人曾留下的泪,难熬的夜。
低头问了问她身上的清香,席莫言凉喃喃开口,“明天带你去S市吧。”
容止正舒舒服服被他抱着,被他这一说,有些突然,“怎么那么突然?”
“突然吗?”席莫言凉反问,看着灯光下她的脸,情不自禁附身低头,“我也想去看一看,没有我,你生活的地方。”
看看,没我的参与,你在怎样陌生的环境里一个人舔舐伤口。
容止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抬头看他认真地样子,笑着点头,“好了,到了我的地盘,我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席莫言凉哑然失笑,用头碰了碰她的头,抱着她,静静地看着夜景。
看完江景,席莫言凉又牵着容止的手,带她走长提,过状元桥,两个人就这样,两个人逛了一个多小时。
回去,推开门,蹑手蹑脚的回去,就看他们必经之路的亭子里坐着老太太跟二舅妈玉悦。
席莫言凉摸了摸鼻子,看老太太面色不善,小心翼翼的牵着媳妇儿走上前,声音平顺,还有些狗腿,“外婆。”
老太太冷眼看过去,当年练武的杀气那也不是吓人的,容止顿时感觉身上凉飕飕的。
席莫言凉也不怕,上前给老太太揉着肩,“这位漂亮的老太太怎么了?谁惹您生气了?告诉我,我去膜拜一下他!”
“扑哧。”谁见过席总裁这个德行?容止失笑,难道真的是因为这几天他跟小五待久了,嘴皮了这么麻利。
老太太绷了半天的脸,总算是绷不住了,笑出了声,而一旁一向爽朗的莫二舅妈玉悦早就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扶着老太太的胳膊,笑着说:“老太太啊,你还害怕你会帮您的乖乖孙子骗走了,我看这就不是以前的那个了吧。”
老太太笑得眼泪横飞,看外孙子这样那还有气,不过还是说道:“一天没着家,吃了饭还带你媳妇儿瞎跑,真是个皮猴子!”
席莫言凉给老太太捏着肩膀,好脾气的听老太太的唠叨,老太太朝孙媳妇儿摆了摆手让她过去。
容止乖乖伸出手,刚才一路上已经在言凉口袋里暖热了不少,容止还算有点儿底气,老太太知道她身体不好,一摸她手也稍稍放了心。
拍了拍外孙媳妇儿的手,并且让外孙子停下,“行了行了,老婆子筋骨还行,别折腾了,快带小七回去,泡个澡,万不能感冒了。”
席莫言凉收手,“那我先送你回去。”
老太太站起来,挥手不客气地说道:“让你送?小时候搁这园子迷了多少次路,谁敢让你送。”
说着老太太就在二儿媳的搀扶下,走出亭子,嘴角挂着一丝笑意。
容止像是发现了什么大事件,等老太太一走,她就攀着席莫言凉的胳膊,激动地问道:“原来你是路痴啊?是不是啊,是不是?”
“……”席莫言凉沉默,脸上修养依旧好。
容止锲而不舍,“是不是啊?”看他不说话,再接再厉,“其实这也没什么,谁还能没个缺点不是?你看我就敢承认!我不路痴!”
席莫言凉白了她一眼,“回去睡觉。”
看他还死不承认,容止拉着他的胳膊,不让走,“不睡不睡,路痴你快承认。坏了坏了,让你带着,我能回去睡觉吗?”
耳边叽叽喳喳,还消停不下来了,席莫言凉低头封住她喋喋不休的嘴,等放开了,她拥着目光涣散的人,一脸满足的好心开口。
“一岁时候的事儿太遥远了,你说是就是吧。”
“……”容止被他拥着,舔着有点儿肿疼的嘴,默默扎小人儿。
情人桥
小两口睡了一觉,第二天天气大好,查了查S市的天气也是不错。
容止心情满分,吃了饭,跟席莫言凉去了外公外婆院子里。
早上七点,又是休假,园子里起的人不多,不过老爷子老太太年岁大了,一向不缺觉,两个人吃过饭,一人一个藤椅坐在太阳底下,看早起就送过来曾孙女满地跑。
容止一进院子就看见这一幕,心里一暖,“外公外婆感情真好。”
席莫言凉侧目看她,伸手揽着她的肩,“别急,席太太,过个几十年,咱们也是这样。”
容止看他,阳光下的人,看着远方,侧脸动人的人,她一笑,挣脱她的手,“那我一定比你好看。”
然后笑着往前走了两步,蹲下,拍了拍手,示意小和懿过来,三岁多的小和懿长的精致的很,白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活像个洋娃娃。
容止稀罕的不得了,不过好在她小孩儿缘不错,几天就跟小家伙混熟了。
小和懿凝眉想了想,总算想起来,冲她笑得好看的是,刚来家里的婶婶,就跑过去乖乖的拉住了婶婶的手。
孩子聪慧,才几岁的孩子,不知道家里谁教的,再怎么关系也不往她怀里扑,容止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脸,“和懿醒的好早啊,真勤快呢。”
小女孩儿听不太懂什么意思,不过看婶婶善意的笑,咧着小白牙一笑,可爱的齐整发型,眉眼弯弯,笑容甜甜,把容止腻的不行,伸手把小丫头抱在怀里,亲了亲她的小脸儿。
要把小丫头抱起来,可是她发现,她似乎抱不动。
小丫头被养的很好,白白嫩嫩,听莫嫂子说快三十几斤了,她想着三十斤她能抱起来,却没想到。
“我来。”席莫言凉话音一落,容止就看一双有礼的大手,接过她手里的和懿却,轻轻松松的把孩子举的高过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