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吧,”潘婷婷又查看一遍手机,“我这里显示扣费成功了啊!”
“打人工服务问过没?”
“打不通。”
“这么奇怪?”潘婷婷又说,“要不你去营业厅问问,看看怎么回事呗。”
她撕开一包瓜子,边嗑边咕哝,“还说什么下大暴雨,这会儿都要出太阳了,估摸是下不成了。”
阮眠也跟着望出去,天边一团白光,微微有些刺眼,她和潘婷婷打过招呼,背着书包下楼。
半个小时左右,太阳已经露出完整的轮廓,像一颗火红的大柿子。
阮眠站在营业厅门口。
大概比较早的缘故,里面人不多,两个工作人员正聊着天,她走近柜台,她们才抬起头。
阮眠简单把问题说了一遍。
短发的姑娘很快问,“这个号码欠费多久了?”
这部手机之前一直是她妈妈在用,阮眠也说不出个具体日期,只能说了个大概。
“应该是过期了。报一下号码,我帮你查查。”
阮眠说了一串数字,轻声问,“如果真的过期了,怎么才能把原号码找回来?”
另一个姑娘笑着说,“这个简单,拿身份证过来补办。”
阮眠的心像被人用手狠狠地揪了一下,有一种不期然的疼痛。
身份证?
母亲哪里还有什么身份证,早在两个月前就注销了。
“不过,不排除有一种情况,”她的话还没说完,短发姑娘轻叹一声,“补办不了了。”
“为什么?!”阮眠急急追问。
“你这个号码已经被别人重新买了。”
她又解释,“一个号码如果过期三个月,我们公司就会收回来,重新投入使用。”
“真的没有办法再要回来吗?”
“这个……”
手机号码都是实名购买,应该没有人会愿意把自己的号码让给一个陌生人吧?
阮眠眸光全然暗淡下来。
如同明月沉入海底。
走出营业厅,头顶的太阳明晃晃的,热气扑面而来,她整个人却生着冷汗。
单车倒在地上,她扶起来,坐上去。
刚骑出一段路,乌云吞掉了整个太阳,天地仿佛在一瞬间变色。
大雨倾盆而下。
街上的人像蚂蚁一样四处奔散。
卖水果的小贩急急忙忙推着车,拐弯处磕了一下,一箱苹果滚了下来,骨碌碌滚得满地都是。
雨点“噼里啪啦”追着人打,他也顾不上捡,恨恨一咬牙,推着水果车飞快跑了。
阮眠站在某珠宝门店下躲雨,一个苹果被雨水冲到她脚边,她弯腰捡起来。
店员走出来,看一眼,见是个学生妹,转身又进去了。
风很凉,雨水如注,整座城市开始模糊。
雷声震得人耳朵发颤。
校服裙摆被水溅湿,她浑身发冷,抱着手臂打了个喷嚏。
毫无预兆,一道闪电劈下来,路面仿佛跳起了许多簇淡蓝色的光,一路烧着延伸到尽头……
阮眠害怕极了,紧紧贴着墙壁,整个人缩在角落里。
雨没休没止地下,直到她的双腿都几乎站麻了,这才有了稍微暂停的迹象。
乌云重重,依然压得很低,闪电不停跳跃。
对面街上躲雨的几个人,趁这喘息的间隙赶紧跑了。
阮眠把伞收好,扔进车篮,跨上单车。
风推着人后退。
白色身影缓慢穿行在一片暗灰色和湿润绿意中,渐渐模糊。
“轰隆!”
云层被撕开一道口子,斜风卷着雨水迎面泼过来,单车被吹得七倒八歪,阮眠根本握不住车把,只好跳下来。
还没来得及开伞,大雨又扑过来,她从头到脚湿了个干干净净,好不狼狈。
阮眠站在瓢泼大雨中,有那么一瞬的不知所措。
眼睛生疼,摸上去,雨水竟然是热的。
她费力地睁眼看看四周,空旷地带,根本无处藏身。
此时此刻,除了继续前进,不会有别的选择。
巨大的“砰”一声,不远处一棵树被风连根拔起,溅起一大片暗黄色的水花。
亲眼目睹的场面太过震撼,阮眠惊魂未定。
又仿佛被施了定身术,呆愣地站在原地任雨捶打。
突然间,一记喇叭声传过来,一辆黑色卡宴在路边缓缓停下。
车窗降下。
阮眠瞪大双眼。
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张并不算陌生的脸。
男人也看着她,两人的目光隔着雨帘轻轻撞上。
整个世界仿佛静止下来。
“上车。”
声音偏冷,又低,阮眠却听清楚了,只是她不明白他的意思。
一脸茫然地站着。
齐俨习惯性皱眉。
看着她微红的眼眶,怯而软的眼神,他放缓语气,“上车,我送你回家。”
第五章
窗外下着雨,车里,阮眠的裙摆在滴水。
旁边男人的存在感太强烈,根本不容忽略,她贴窗坐得笔直,双膝紧拢,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看到座椅湿了,地毯也被踩脏,她如坐针毡。
早知道……就不上来了。
一条白色毛巾忽然出现在视线里,阮眠的注意力却落到那只白皙的手上,愣了一下才接过。
她擦着头发,余光偷偷偏过去,见他正闭目养神,轻轻抿唇,将想说的话吞了回去。
雨越下越大,路面积了一大片水。
阮眠放下毛巾,总算觉得身体有热度重新浮上来,连眼眶也不知为何变得有点热。
她微微仰起头,吸了吸鼻子,然后闭上眼睛。
雷声轰鸣,仿佛响在耳际,她的心却莫名平静下来。
车子缓慢前进着,雨刷器将雨水拨开,没一会儿又蒙了厚厚一层。
齐俨察觉似乎有某种重量压了过来,下意识睁开眼,女孩子乌黑微湿的头发近在咫尺,他几乎没有犹豫,将她的头轻轻移开。
手指却触碰到了一片不寻常的温度。
发烧了?
这时,司机回过头,“齐先生,前面有棵树倒了,过不去。”
齐俨略微沉默后,“先回家吧。”
司机将车子拐个弯,钻进一条林荫小路,这里地势偏高,又有高大林木分散了雨势,所以行进得颇为顺利,几分钟后就到了。
雨声太大,按了两次喇叭后,老人才出来开门。
阮眠烧得昏昏沉沉,也被吵醒过来,费力撑开眼皮,看到车外打伞走过来的人,蹙眉轻喊,“王爷爷?”
不是说送她回家吗,怎么会到了这里?
老人看到她也有些意外,不过并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车子停下来,阮眠拖着无力的双腿下车,跟在男人后面进屋。
她刚弯下腰,听见他说——
“直接进来吧。”
风吹过来,她打了个哆嗦,抱紧怀里的书包,慢慢走进去。
屋里太大,那人的身影一晃就不见了。
衣服还半湿着,她在沙发上垫了一层报纸才坐下,眼前的茶几上除了之前的几瓶酒外,还多了一个烟灰缸,她数了数,有七个烟头。
他的烟瘾也这么重吗?
她若有似无地叹息一声,意识又渐渐模糊。
睡得正沉,阮眠听见有人叫她。
她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轻推开那只拍自己肩膀的手,嘟哝一声又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醒醒,你在发烧。”
发烧?
阮眠迷糊地用手背去贴额头,果然一片滚烫。
“我发烧了。”她坐起来。
“药在里面,自己找找。”
她反应略迟钝,茫茫然看了一圈,这才发现发现桌面多了一个药箱,打开来翻了翻,感冒药、胃药、安眠药……应有尽有,日期还很新。
她找到退烧药,按照说明抠出几粒,放在掌心,然后,眼睛四处瞄了瞄。
舔舔发干的唇,她问,“那个,有水吗?”
男人看起来好像有些疲惫,揉着眉心,抬手指了指厨房的方向。
厨房很大,流理台光可鉴人,各种厨具看着也很新,几乎看不出使用过的痕迹。
阮眠用水洗过脸,清醒了几分,找了一圈,终于在角落找到一套煮水壶具。
晃了晃,有轻微声响,但没有水。
她打开盖子,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一张崭新的使用说明书。
她看了一会儿,折叠好捏在手里,走出去。
客厅。
齐俨正咬着一支烟,低头,淡蓝色的火光从他指间跃起,红光微闪,他吸了一口,仰头吐出白色烟圈。
他就在这朦胧的白烟后眯眼看站在厨房门口怯怯张望这边的她,“怎么?”
“你家的水壶,”她的声音低下去,“我不会用。”
那份说明书不知道是哪国文字,她根本看不懂。
他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定定看了她几秒,这才起身走过去。
阮眠把说明书给他,他简单扫了一眼就放下,她弯腰凑过去,见他不紧不慢地按了几个键。
“滴”一声后,水壶开始运作。
刚刚一缕微湿的长发拂过手背,那处仿佛还留着痒意,齐俨抖掉一截烟灰,斜倚在流理台上看她。
大概是烧得厉害,那截细嫩的脖子铺开了一层浅浅的绯红。
“等雨小了,再送你回去。”他嗓音淡淡的。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