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手慢慢地垂了下去,往事历历。他在宫里和皇子们都不亲,只有纪澜时常能进宫,不管是纪太夫人刻意为之,还是纪澜自己要来,他的成长过程始终都只有纪澜一人。他把纪澜视为他最锋利的刀。虽然纪澜花名在外,可在他需要的时候,纪澜总是替他背黑锅。他执掌兵部,怕难以服众,就把纪澜也弄进兵部,他需要有人在御林军中,纪澜责无旁贷,从没有对他说半个不字。
所以,太子理所当然地认为纪澜会娶汝阳。
可此番遭到纪澜的强烈抵抗,而因为这件事纪澜虽然早前答应了,但之后一直没有入宫,连他被软禁在东宫,他都没有来探视过。
太子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威胁感,就更想把纪澜与自己捆绑在一起。无论如何,纪澜都是他一手安插在军中的势力。可以在关键时刻力保他的皇位不失。
其实太子早就有危机感,他与兄弟们都不亲,虽然他们没有表现出对皇位的渴望,但离天只有一步之遥,只要伸手就能够得着,又有谁会放弃这样的良机。但他是储君,但他只有圣人的支持,朝臣各自为战,世家分崩离析,谁也没能真正与他站在一起,帮他出谋划策,支持他登基称帝。若是各位皇子都结党营私,他倒是有借口打压,排除异己,顺利接班。可是除了十三皇子之外。谁也没有表现出来。但十三皇子也仅仅是野心勃勃而已,并没有真正伤害到他的利益。
就是在这个乱局之中,太子看似牢不可破的储君之位,却因为身旁之人而危及自身,而失去朝野上下对他的信任。
今日的大朝会。圣人虽然没有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反而把甘赋冲的女儿册封为太子妃,也说明了圣人对他的表现非常不满,希望他能在甘赋冲的教导下,戒掉那些不该有的坏毛病。
而当务之急。他应该做的是笼络人心,让朝野重拾对他的信心,首先就是纪澜对他的忠心。
所以,太子勉力笑了笑,“孤以为你也是喜欢汝阳的。”
“我喜欢汝阳没错,但那是兄长对妹妹的喜爱,仅此而言。不要以为汝阳喜欢我,我就应该回以同样的感情。”纪澜也是在气头上。
太子突然说道:“你想娶谁,孤替你去说亲好了。”
纪澜脾气上来,可没有那么好糊弄。但他也明白太子不是那么容易屈服的人,他的态度突然急转直下,纪澜不得不继续摆出一副气冲冲的样子。
“说什么亲?现下京城还有哪个勋贵家敢把女儿嫁给我?”纪澜吩咐左右退下,“既然殿下不再出宫,末将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先行告退。”
纪澜继续甩脸,太子想要和他多说几句,他都不给面子。
想娶谁,也不是现下可以说的。纪澜不傻,虽说他没有想娶的人。就算是有也不能说出来。
太子得不到纪澜的回应,自知也接不回汝阳,讪讪地回了宫。刚回宫,就听说甘赋冲来了,他急忙换了常服。执晚辈后生之礼相待。
而在厉宅这边,仍是鸡飞狗跳。
何氏哭了一夜,说什么都不肯走,两个女儿也跟着一夜没睡。可厉以坤是铁了心要休妻,就算家门蒙羞。也要让何氏明白,厉氏不是一般的门第,只要做错一次,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小错,都没有资格留在厉家。以前发生的那些。无非是银钱的事情,厉以坤可以不理会。
何氏不走,但厉以坤却直接向京兆府投了休书备案,还去了趟何太傅府上,要他们把人领走。何太傅已经年迈,对这个庶女也没有太大的印象,想了半天被嫡妻提醒,才想起自己年轻时做的荒唐事。可不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有些人到老的时候,总会突然醒悟,看清一些事情。所以,想到这个庶女,就想到那个爬床的婢子,因为婢子与嫡妻生的嫌隙一生都无法愈合,还有因此而害了自己的嫡女,后来只能远嫁他乡,终生难以相见。于是,他把这件事交给嫡妻。何太傅的夫人又怎会大度地收容这个庶女,何况夫人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该有的荣光也有了。不想再赚这些虚名,当即让人告之厉以坤,何家不认这个庶女。
总之,过年前的京城,乱相丛生。
嫁妆回到杜且的手中,她并无多大的欢喜,被府中的哭声弄得心烦意乱,带了白芍去看何氏。
何氏看到她的时候,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全然没有感到愧疚。“都是你,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去报案,事情怎么会到这步田地?”
杜且无语凝噎,她才是苦主,反倒成了她的不是,“照你这么说,我就活该被偷,活该一无所有吗?夺你管事权的人也不是我,你冲我撒什么气?有本事你去偷太原王氏的家产,可是你不敢,你欺软怕硬,觉得我进门这些日子都忍着你,你也有必要让我知道这个家是谁做主,奴仆都听谁的。之前是因为郎君想家宅安宁,我就不想跟你起冲突。但自从母亲来了之后,我才知道你做得有多过分,你对郎君如此刻薄,他却从未说过你半句坏话。这件事我也没想再闹大,把罪责都推到你那几个奴仆身上,你不会被刑部和京兆尹治罪,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可夫君他要休了我,你敢说不是你干的?”何氏脸白得像厉鬼。
杜且叹道:“你自己的夫君,你都不了解吗?你若是不想两个姐儿以后婚配困难,你还是尽快离开吧,不管是跟着我还是和母亲回河东,都不会薄待她们。圣人今日在朝上钦点郎君为工部右侍郎,连升了三级,有这么一个堂兄,她们的婚事不会太差。”
☆、第94章:厉氏崛起
何氏哭得更凶了,厉出衡当了工部侍郎,而厉以坤也会有出头的机会,那么她以后也会是侍郎夫人,多少人巴结着,而不管有没有机地,厉以坤现下也是四品,就算她没有诰命,以后也还是会有的。可厉以坤却说要休了她,把她赶回娘家。
他根本就不知道,她无法再回到何太傅府,一旦出了厉宅,她就什么也不是了。
她不想走,“求求你,求求你,我不能离开这里,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不是杜且残忍,要休妻的人不是她。她又如何能干涉厉以坤的决定,“有些事情是你自己一步步做下来的,本来你贪墨那么多的银两,我取代你的位置,没有什么不对的。但是你搬空我的嫁妆,试图把厉宅搅得鸡犬不宁。这就是我不能忍的。而你也不想想,你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九叔又如何会不知道?他不愿意与你为难,因为你是他的发妻,干系着两个女儿的未来。可是你罔顾这一切,你只顾你自己痛快。从来没有想到别人。不,应该说你目光短浅,只看到眼前利益。厉郎之前什么都不是的时候,你刻薄他,把这处最偏远的院落让他居住,不断地从他这里要银子,他从来没有拒绝过你,也没有吐露过半个字。你以为大家都怕你,都要让着你,可是你在这个府里什么都不是。有些事情是自己做出来的,怨不得旁人。”
“不……我不走……”何氏撕心裂肺地哭着,“要不是你们。要不是你们回京,又岂会有这么多的事情!”
杜且说:“没错,或许厉郎没有回京,我没有嫁进来,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但我们都来了,可我们什么都没做,而一直在错的人是你。”
杜且招招手,“英姐儿,薰姐儿,你们都出来。”
两个孩子都吓坏了,抱着一团痛哭流涕,“我们要和娘一起。”
杜且厉声道:“你们是厉家的人,你们母亲要走了,不是我的决定。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后果,这是你们母亲应得的下场。九叔的决定,没有人能改变,你们最好是跟我走,否则连你们都被赶出门……”
两姐妹依依不舍地看着母亲,可终究是过不了自己那关。
“婶娘,有些事已经做到这个份上,就不要希望每个人都要原谅你。当你不能原谅别人,因为一点小事而起了歹念的时候,就不要奢侈别人对你宽容。”杜且冷道:“为了厉氏的安宁。我不得不让你尽快离开。你若是不自己离开,那就不要怪我。”
杜且说完就走了,她以往宽容过很多的人,可是一次次的宽容忍让之后,是一次又一次的得寸进尺,以至于她最后在清远侯府失去应有的尊重。成为可有可无的人。虽然她一直认为很多事都可以被原谅,但那是心并未千疮百孔的她,再活一世,她早已是铁石心肠。与她命运相系的只有厉出衡,而他们在京中已经是步履艰难,不能再让家中还留着一颗毒瘤,随时都有可能拖后腿。
这注定是一个喧嚣而悲伤的年节,王氏晨起时,发现府中一片宁静,全无过年前的喜庆,而远处传来阵阵鞭炮声,还有孩童的嬉闹。
杜且来请安,一同前来的还有厉出衡。
这是母子俩回京后的第一次见面,王氏正眼都没看他一眼,他也是一脸淡漠在坐下,几句再客套不过的问候,全无母子间的热络。
“听说何氏走了?”王氏问杜且。
杜且道:“昨夜走的,是九叔把她送走的。”
王氏长叹。“真是难为九郎了。毕竟是结发之妻,即便是当日错娶,也在一起育有二女,又把孩子拉扯长大,不该如何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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