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问道:“你没问过莫归?”
杜且照实答道:“问了,他说甘大儒喜欢收集字画,可我对这些并无研究,也看不出内里的门道,若是贸然去买,买到假的岂不是要闹笔话。”
王氏点点头,对方姨道:“阿方,你去把公公新提的那幅字取过来,交给夫人。”
杜且倒抽了一口气,她当然知道厉伯渊这幅字的价值,现下京城各种年礼往来。尤以厉家的字画最为稀少,听说当中还有不少的赝品。可是由王氏亲手拿出来,必然是真品无疑。
“不必太在意,公公有很多的习作,河东老宅里面堆了不少他不满意的作品,随便挑一幅都能卖个好价钱。你且拿去用,不要在意价钱。对我们而言,不过是府里少几张纸罢了。”
杜且被逗笑了,偷偷觑了王氏一眼,与她正眼对上,杜且窘得垂了眸,嘴角的笑意却是没有敛住。
“我此番来。对你没有恶意,也不想当那个恶婆母。总归是莫归娶了你,要和你过一辈子的人是他,而他既然已来到京城走入仕途,走的就是一条能臣、孤臣之路,未来不会太轻松,是以我不希望你拖累他。在来之前,我已经去过太傅府,与甘太傅长谈过,婚事的决定权不在于你,而杜家屡次陷莫归于不义,但他始终对你不离不弃。原本他可以更低调地踏上仕途之路的开端。可因为与东宫为敌而过早地暴露在朝堂的视野之中,成为众矢之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锋芒毕露,迟早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这也是我为他取字莫归的意思,不愿意他回到京城,但他身上有他的责任,而这份责任,我希望你和他共同承担。”王氏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良久,她才继续又道:“不是因为杜家出身低微,而我对此有所偏颇,当年能答应这件事情,不仅仅是因为你父亲救了我们一家四口人的性命,而是希望给莫归找一处武将来联姻,但你父亲……”
话说到这,就不必再继续说下去。
人是王氏挑的,但杜如笙这些年经历经战争的洗礼,又有虞将军的提携,却始终未能成长为一名真正的武将,委实叫王氏失望。
但凡事总有风险,还好杜且和她父亲不同。其实,王氏倒希望杜且也能和杜如笙一样。贪慕权势,从了东宫,这样她就能为厉出衡另择新妇。
“我把这些话都说在前头,只是想让你明白,婚姻之事,干系莫归的一生,甚至是整个河东厉氏,你不能软弱,也不必为了世家的风仪而有所顾忌,你必须尽快强大起来。如何氏那般贪财之人,必要银两克制,这样她就不敢再生事端。欺负你和莫归。莫归不愿意家无宁人,但不表示可以任人宰割。”
王氏给她的震撼太大,从出现之后,就没有一句是废话,桩桩件件,雷厉风行,真叫杜且喘不过气来。
但她也明白,王氏所言非虚。
厉出衡很晚才回来,王氏已经睡下,他和方姨聊了几句,就回了苍松院。
一灯如豆,灯下有一清绝女子正在奋笔疾笔。头低得极低,埋首于一堆书册之中,目光专注,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他近前,高大的身影罩住半边光明,杜且倏地抬起头来,目光迷糊,呆了半晌才说道:“你回来了。”
“在看什么?”他捞起案上的册子,随意翻了两下,“十年前的账册?母亲见过何氏了?”
杜且点头,“母亲让我管家。”
厉出衡轻抚她的发端,“委屈你了,母亲性情太过方正,从不给人留转圜的余地,而且她认定的事情,不是太容易改变。”
杜且柔声道:“你小时候是不是也吃了不少的苦头?”
厉出衡说:“那是必然的。但凡孩童总有贪玩的时候,若是被母亲抓了现行,就会被关在藏书楼一整天,还不给饭吃。饿得撑不住的时候,若是背不了一册的书,母亲就不会放我出来。第一次,我被关了三天,后来学精了,随意找一册以前读过的背给母亲。可母亲却要我说出这册书的所在位置。”
“这就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杜且回眸看他,“你这是在提醒我,不要糊弄母亲吗?”
“所以我才说委屈你了,但是有些事情你可以问我,我会比你更清楚,你做起来也会更轻松。”
杜且轻轻摇了摇头,手指抚上他清瘦的脸颊,“当务之急是你先养好伤,这才刚回来,你就急急地去了工部,这本是你职责所在,我不权干涉。可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才回来,而且……”
杜且皱皱了鼻子,“一身的酒气。”
“娘子这是在问为夫的去向吗?”厉出衡揶揄道:“为夫可以把一日的行程都写给娘子阅览。”
杜且别过脸,“我才不要呢!”
“你就继续问吧!我很乐意回答你!”厉出衡把她的头扳回来,态度诚恳,两只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她,“你不问,那我自己说了。”
“不听!”杜且捂上耳朵。
“真不听啊?”厉出衡轻轻一推,按住她的双手,压了上去,“听吧,你看,耳朵也捂不上了。”
杜且又羞又恼,这人总是有办法把她逗得窘迫难堪,婚前如是,婚后亦是不改其轻薄她的本色,且更加地肆无忌惮。
“那好吧,你说吧。”
“这么勉强,那我不说了。”厉出衡低头偷得一记香吻,乐得像偷腥的猫儿一般。
“你……你耍无赖。”
厉出衡眨了眨眼睛,“好像是这么回事。”
杜且噗嗤一笑,“你用过饭没有?”
“在齐王府用过一些。”厉出衡拉她起身,“年节之前。你就跟着母亲理家,没事就不要出门了,朝堂恐会有大的震动。”
朝堂会有什么大的震动,杜且无瑕顾忌。
因为第二日晨起,二门的人来报,她存放嫁妆的耳房昨晚被人撬了,所有的东西不翼而飞。
虽说东西不是十分名贵,但总是母亲的全部嫁妆,还有虞氏私下贴给她的东西,前几日送年礼拿走一些,大部分都还是原封不动地放着。
“要不要报官?”以往住在杜家,家中都有侍卫,可厉宅连奴仆都没见几个。守门的那个门房每次都对她们横眉冷对,若是昨夜进了贼,他也会视而不见。
杜且道:“这事先不要声张,等郎君出门了,再从长计忆。”
☆、第90章:抓贼
厉出衡和王氏的见面完全是另外一番光景。
天还没亮,厉出衡就是王氏暂居的翠浓院外候着,王氏却不想见他。厉出衡只能跪在廊下,伤还未愈的他气色不是很好,方姨来开门,心疼地劝他离开。
厉出衡也没有坚持,朗声道:“孩儿已到应卯时辰,不能在母亲跟前尽孝,请容孩儿散了衙再来向母亲请罪。”
王氏对杜且和颜悦色,但不表示她能原谅厉出衡对她的忤逆。虽然她明白厉出衡回京出仕是必然,可她并不愿意他太早地处身于京城的泥潭,还结了这么一门亲事。
她能明白个中的是非曲折。但不代表她不生厉出衡的气。
杜且送厉出衡出门,给他披上大氅,还塞给他一个手炉,令厉出衡哭笑不得,“为夫有那么弱不若风吗?”
“谁知道父亲那些药里都有什么,伤口渐渐好了,可你这气色却还是病怏怏的,我不放心。”
厉出衡附在她的耳边,语气暧昧,“我好没好,等晚上回来你就知道了。”
杜且捶了他一下,正好打在他的伤处,他的脸立刻皱成一团,“你这是想谋杀亲夫吗?”
杜且慌了,“怎么样了?打到哪了,有没有事?”
厉出衡捂着伤处,露出一脸痛苦的神色,“疼。”
他向来怕疼。一丁点的小痛都要上纲上线,杜且心疼地扶着他,“不要今日就不要去工部了?”
“不去工部怎么养活一家老小。”
“老小?对哦,母亲来了。”
“以后还要养活咱们的孩子呢!”厉出衡空出一只胳膊去揽她的腰,“等过了年,我们要个孩子吧!”
杜且在他怀里不敢动弹,怕又弄疼他,可一想到前世她独自离开,留下永儿孤苦伶仃,也不知道最后到底怎么样,纪澜说他在她死后的第五年也死了,那么汝阳公主会容得下永儿吗。这一世变得不一样了,永儿再不可能来到这个世间,她心中就感到一阵的失落。她曾经给过他生命,却没能护他周全,自私地独自离开,而这一世也没能再续母子情份。想到以后会有属于她和厉出衡的孩子出生,杜且的心中又是一阵的慌乱。
厉出衡看出她的异样,慢慢地松开手臂,目光渐冷,“我走了,你乖乖留在家中等我回来。母亲若是为难你,你只管顶回去,烂摊子留着我来收拾。”
杜且点头,还想说些什么,可厉出衡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
杜且还有嫁妆失窃要处理,急忙转身进了府,全然没有看到厉出衡转身回眸的失望。
杜且把事情的大概向王氏说了,“若是报官,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纷争,可若是不报,虽然嫁妆不多,没有必要兴师动众,但是若不查明这件事情,这种事情日后怕是还会再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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