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再好不过了。”厉出衡仍是在笑,“且让他们明争暗斗吧。”
说话间,扬州节度使隋治堂已经下马而行,朝厉出衡拱手作揖,“阁下可是新任扬州刺史厉出衡厉大人?”
厉出衡回礼,“隋将军来得正是时候,厉某恭候已久。”
隋治堂想来一个先发制人,没想道却是先发而制于人,厉出衡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已经让隋治堂处于下风。他料到隋治堂会来,而隋治堂却认为自己的出现会让厉出衡认清自己所处的情形。可高估自己的下场总是很悲伤。隋治堂竟找不到话回复他。
隋治堂一方守将,已在扬州城四年之久。驻军五年一换防,他还有一年就可以调回京师,这次受太子密令,要将厉出衡困在扬州,若是能取他性命是再好不过,若是不能给他弄个罪名,让他永远都回不了京师。但其中有一点,他的夫人一定不会伤及,要毫发无伤地带回京城。
他今年已经四十多岁,借着太子才混到这个节度使,自然是对东宫言听计从。想着明年就能回京光耀门楣,没把这个年方弱冠的男子放在眼里。厉氏显赫又如何,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士人罢了,除掉他,明年回京的筹码又重了一重。
“大人请。”和文人做口舌之争,那是极不明知的选择。隋治堂选择不与他正面交锋,看看他清瘦的身形,苍白的肤色,杀了他如同辗死一只蚂蚁般容易。
“将军请。”厉出衡回到马车上,语气清冷:“还请将军前面带路。”
隋治堂晃了晃神,带路?当本将是马前卒吗?狂妄自大的家伙,也不看看江南一地的兵权在谁的手中,随时都能要你的项上人头。
谢桐看到隋治堂眼中的杀气,笑了起来,往火里又加了一把干柴,“隋将军,还不带路?”
“你又是谁?”隋治堂显然没有接到关于谢桐的资料。
“老子谢桐。”谢桐连正脸不给他。
隋治堂仍是不知道。“你这人好生猖狂,本将问你话呢,你好好答来。”
厉出衡在车内敲了敲车壁,“将军?”
隋治堂道:“大人身边的闲杂人等,还是不要带进扬州城,以免坏了大人清誉。”
厉出衡早就听到谢桐的话了。可隋治堂显然是想来一招杀鸡儆猴,让他看看谁才是扬州城真正的主宰。
“你说谁坏了大人清誉?”谢桐满不在乎地打着呵欠,“大人让你带路,你不走,偏要与我为难,你这不是给大人眼色看吗?隋将军。你是这一方守将没错,但依大梁律,各地地方长官以文为首,武为辅,你这是想给我家大人下马威吗?”
隋治堂却避而不答,“明明是你出言不逊。”
“老子就是这么说话的。”谢桐挑衅地瞪他,“不服气你就上表参我,老子的爹是右相谢更始。”
隋治堂平生最不服气的就是这些世家勋贵蒙祖荫的官宦之子,一出生就含着金钥匙,还未成年就能进内阁中书,像他这种寒门子弟,只能靠着自己的努力。稳扎稳打,才有今日的成就。
不说谢桐,厉出衡年方弱冠就已经和他平起平坐,这还是被贬谪才有了四品。可谢桐呢?什么都不是,却一来就和他杠上了,出言不逊。
隋治堂微讶过后。阴沉地一笑,“听闻宁国公府曾是大梁一代战神,族中子弟个个能征善战,武艺高超。却不知谢公子来了我扬州城,日后我军中兄弟有福了,能否请谢公子赐教一二。”
“战神?”谢桐脸都白了,“隋将军是在说我谢家的儿郎都死绝了,所以终成神话吗?要说战神,大梁的战神是镇国公叶家,而非我宁国公府。隋将军若是想讨教一二,谢家在扬州府多的是儿郎,难道隋将军都不知道吗?”
抬出谢更始还不够。谢桐把族人都抬出来了,想赶他出扬州城,也不看看江南是谁的地盘。
“二人不必做口舌之争了。”厉出衡撩开车帘,眸中闪过一抹不耐烦,“隋将军不就是想跟你打一场,你就成全他就是了,哪来这么多的废话。”
谢桐却道:“大人,这样不好,把人打坏了,咱们就进不了扬州了。”
“隋将军明明说了是赐教,是他先提出来的,他就该自己承担后果。”厉出衡给隋治堂下了套,“隋将军,厉某说的没有错吧?”
不,隋治堂说的是日后,可没说是当下。可他一想到宁国公自府中儿郎尽数死于疆场,便不再允许家中子弟再入军旅,谢更始也是文臣,这位公子听说是个酒囊饭袋,打赢他不过是小菜一碟。既然想给厉出衡来个下马威,这样也是再好不过的。
谢桐目露怯意,“还是不要了,大人,这几天赶路有点累,下手没轻没重的,有个万一……”
☆、第115章:
最后,谢桐还是被隋治堂拉去了演武场,而杜且则被隋治堂的正妻尤氏带到偏厅喝茶叙话。尤氏年纪不小了,看着比隋治堂还要大上几岁,满脸的皱纹,在江南水乡也难逃衰老的加速,可见其前半生的奔波劳碌。一个人的样貌取决于她的经历,若是养尊处优,出身富贵,没有忧愁烦心,她不会过早地衰老,相反会因为生活的闲适而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要小。
杜且上一世就是这么过来的。在清远侯府的时候,每天都在愁苦中过渡,在别业的时候,受尽凌辱,人急剧地憔悴枯萎,皱纹瞬间爬满她的脸庞,双眼无神,青丝干枯。可她现下日子安逸,夫君温柔,并且没有内宅阴私,只是远离了她熟悉的京城,且没有生下子嗣而已。
尤氏面对容貌昳丽的杜且有片刻的失神,她不知道该如何和来自京城的贵妇人交际。事实上,她出身低微,只是一个普通的军户之女,没读过书,没见过大的世面,跟着隋治堂辗转征战,会的只是一些粗浅的针线和普通的饭菜,平日里也不敢和扬州府的夫人们走动,生怕自己的粗鄙会妨碍隋治堂的仕途。
但这一次,隋治堂却主动提出来,让她陪杜且闲话。
“夫人在扬州有四年了吧?”杜且主动和她攀谈。
尤氏说:“还有一年就任满了,夫君说之后就能回京去。”
杜且笑了笑,“一年任满不一定能回京城,有可能是换防去另一个地方,京城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地方。除了人脉,还有军功,出身也很重要,有些人一出生就能位居高位。”
“这个我不懂。”尤氏羞涩地低下头,“总之夫君去哪,我便去哪。”
杜且看不透隋治堂的意图,似乎是想通过尤氏提醒她的出身,可他的目的是什么?
隋治堂对谢桐并不了解,贸然地开打是一件极不明智的事情。两军对垒,知己知彼方才百战百战,但隋治堂显然忘记了这一点。
谢桐在京城的名声很臭,他隐约知道谢相家的混账儿子不学无术,流连青楼,一掷千金。但并没有人说过,这样的混账不可以拥有一身高超的武力,且相当勇猛,和他那副半死不活的身形极不相衬。
隋治堂已年过四十,但征战数十载,一身虬结的肌肉与年轻人无二,身形较谢桐要矮,所以他选择的是一对一的单纯性打斗,以图克敌制胜。
可以说是身经百战的隋治堂,却在谢桐面前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不,应该说谢桐没有还手,就已经把隋治堂耍得团团转,左扑右扑就是没能近谢桐的身。
“我都说了不想打,是真的不想打。”谢桐占尽便宜,还是要说风凉快。
隋治堂被激怒了。可他连谢桐的衣角都没摸到,当着他麾下将士的面,他这个节度使的颜面尽失,说什么都要挽回一点自尊。
谢桐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在隋治堂全力扑来的时候,他点地后翻,轻轻在隋治堂的后背一点。隋治堂整个人从擂台飞了下去。
厉出衡热闹看完了,还是要出现解决,“将军息怒,是厉某挑起的争端,原以为将军能教训一下这个无法无天的臭小子,可……”
明摆着就是想说隋治堂武力值不行,可又说得那么隐晦。
隋治堂吃了一嘴的泥土,周身的戾气未散,打不过谢桐,他总不至于收拾不了厉出衡。于是,他向厉出衡扑了过去。
“将军,本官是你的上官,你若是殴打本官,下场是什么,可不是你能决定的。”厉出衡立着不动,“你已经在你的部下面前出了丑,总不至于还想因为殴打本官而被你的直系上官所不耻吧?你的任期只有一年对吧,一年能发生很多的事情。既定的事情也有可能变化,只要旨意一日没下,就有变数。”
掌风从厉出衡的耳边掠过,“你……你是故意的?”
厉出衡长身而立,目光投入远处夕阳西斜,“将军再对厉某来一个下马威。厉某不过是将计就计,还请将军记住,虽然你在扬州四年,可你还有一年就要离开,你的政绩取决于本官的笔。以为自己能直达天听?隋将军不要高估自己,像你这种可有可无的人,东官的手里不知凡几。不相信?兵部在册的将官有多少,你心中不会没数吧?”
隋治堂楞了,呼吸困难,目露凶光,“你威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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