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儿却是一点开玩笑的心思都没有,手忙脚乱的推开男人,站在远处哭丧着脸。她不过是开着男人的车出来玩玩,本来没想开多快的,但看到前面绿灯快要倒计时,她想踩踩油门也许可以跟着最后一辆车冲过去也说不定。她其实是看到了康念的车的,但没想到康念会突然打开左转向灯,她油门踩到底,眼看要撞上,紧急制动已经来不及,最后闭着眼咬着牙听着自己的车把康念的宝马撞了出去。
地上全是大灯的碎片,女孩儿有点后悔答应男人出来“练车”,修个车就要花掉她几年的学费吧,还不一定够,想到这里就要哭出来。
康念虽然有社交障碍,但并不妨碍她单方面观察一个人,此刻她坐在车里看着女孩儿的脸上犹如风起云涌一般,是真的内疚那种。康念本决定大方一点,对方只要愿意赔偿,她可以放宽期限,多久都行。
但剧情发展到这里,一定会出现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搅屎棍。
站在女孩儿身边那个男人就是这条搅屎棍。
那个男人抓了抓脸,咳了咳嗓子,吐出一口浓痰,然后摇头晃脑的走到康念的车前,伸手就想把胳膊伸进车窗内。康念立马按了按钮,车窗立刻升起来,男人的小臂被卡住一截儿,哎呦哎呦直叫唤,嘴里还不干不净。
“卧槽,臭娘们儿,你行啊你,你给我出来!”
“赶紧滚出来,缩在车里等赔钱,你碰瓷吧你?”
康念正视着前方,根本不屑于搭理他。开玩笑,一辆一百多万的车开出来碰瓷,成本价也太高了吧?
“松手。”
男人不听,使劲儿往外拽自己的小臂,但奈何卡得太紧,越拽越疼。
康念又重复一遍,“别挣扎,我就把车窗摇下来。”
男人还是不听,转而往里面伸过去一点,想抓康念的头发。
那就怨不得她了,康念不慌不忙的从副驾驶上拿过包,摸出手机,打了交警的电话。
她边描述现状边说,“请你们尽快赶过来吧,这里有个酒后驾驶企图对我行凶。”康念本就是作家,渲染一个事实简直手到擒来,“场面很混乱,我觉得他要砸车了……我不敢下车,太危险了!”
说完装作电话被打断的样子,挂断,然后抖着手拿着烟盒继续找烟抽。
自从她得了病,尼古丁就是她的好朋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分一秒也不离身。
康念点了烟,慢条斯理的打开车门走出来,她和小姑娘的眼神碰了个正着,心里一阵发毛,连忙移开了,脸上也跟着冷了几分。小姑娘不明就里,只道对方气势比较大,走到康念面前不停鞠躬道歉,涨红着脸局促的不停说一定会赔偿什么的。
康念叼着烟无所谓,她不缺这点钱。
路边慢慢围了爱看热闹的人,呜呜泱泱,她捂着胸口一口气提不上来,肩膀因为剧烈的呼吸也跟着大幅抖动,活脱脱像一个犯了哮喘的病人。
暴躁,还有点狂怒。她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让她平复一下心情。
小姑娘看她冷冰冰的不好说话,转而去劝一直骂骂咧咧手被卡住的男人,一般正常人的思维都是大事化小,毕竟路口还有摄像头,证据在那儿,比谁脾气大没卵用啊。但搅屎棍的思维明显和正常人不一样,他一脚踩着康念的车,一边用力往后一仰,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胳膊带着风就要向康念挥来。
康念目光一凝,怒从心中起,擒贼先擒王——她朝着男人最宝贝的部位一高跟鞋踹了下去……
当温礼火急火燎的赶到警局的时候,康念已经在沙发上仰躺着神志不清,浑身发抖,眉间锁得很紧。几个交警也不敢碰她,以为她是羊癫疯,怕以后引起什么警民纠纷之类的,现在的警民关系本就很紧张,经不起雪上加霜。
温礼大步走过去看了看康念,蹲下去在她心口上听了听,对方心跳的很快,仿佛要跃动出胸腔。康念听到有人接近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嘴唇哆哆嗦嗦道:“离我远点……”
“轻松一点康念,我是温礼,没事儿的我马上送你回家。”
温礼……名字很耳熟,但是想不起来。
康念转了转头睁开眼,才看清楚男人的模样——这不是下午医院里那个自来熟医生么——原来他是温礼啊,那个年轻时候,自己一直想采访又多次错过的同校师兄?
她把目光下移一寸,看着他的唇,避开他的目光,只有这样她才能顺利的讲话,“怎么是你?袁宁呢?”
“她正在给病人做心理疏导,走不开。”温礼把她两只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微微前倾,两只手拖着她的臀,一用力背起她,准备往外走,“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北海城市花园。”
“行。”
男人身上有一丝薄荷的凉气,康念不自觉的贴在他短寸的头发上嗅了嗅,好闻的气息从鼻子里蔓延到四肢百骸,康念头一歪,安心的睡过去。
☆、第3章
她又做了那个梦,梦里的年轻人一副清白脸孔,文质彬彬,品貌非凡。
再仔细看,眉目间又分明有些嘲笑的意味,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笑的意味不明。
“你不应该骗我,”康念咬了咬唇,红着眼睛,“是你先对不起我的!”
“是你自己蠢,康念。”年轻人走近一点,捧着她的脸,那么温柔,又那么残忍,吐气如兰,“都是你自找的,打从一开始我就说过,不要相信我,但你还是主动羊入虎口,是不是?”
“……你真是不要脸!”她被说到痛楚,歇斯底里,“混蛋!禽兽!”
她的声音又低下来一点:“我对你那么好……我对你那么好!”
“我承认啊,”梦里的男人似笑非笑,脸孔忽明忽暗。
“别缠着我,我求你别缠着我了……”
“这不可能。”无论康念怎么躲,梦里的年轻人都能准确的抓住她,几次三番后面目突然凶狠起来,“小月是你害死的,你是那个凶手。康念,这辈子你都要背这个债,你逃不掉的!”
即使在梦里,康念还是怒不可遏的想要抽身而退,年轻人却忽然伸手过来,要抓她的胳膊,美貌的男人忽然换下了伪善的面孔,面目狰狞,“康念,不肯放过你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滚!给我滚!!”康念声音尖锐,带着显而易见的战栗。
“是你自作孽!”
她当即睁开眼睛,一身的冷汗。
天在她睡着的时间里完全黑下来,康念紧紧攥着被角儿冷静了会儿,从床头抽过一张纸巾擦擦汗,慢慢顺着墙面坐起身来。
她的卧室里专门定制了这么一张榻榻米,前后两面紧贴着墙,左手边是一扇封死的窗,一年四季窗帘都关的死死的。她把自己移动到墙角,寻求一点徒劳的安全感。
她总是不断的,不间断的做同一个噩梦。
梦里的年轻人永远是她记忆里最年轻最辉煌的模样。谁会想到那个如今权势倾天的男人,还有她这样一个深陷精神疾病不能自拔的前妻?
真是可笑。
康念皱着眉头闭上眼,唇边溢出一点苦笑,抬起手撑着额头,思绪万千。
感情是一架天平,谁先多爱一点,谁就是天平上注定倾倒下来的一端。
急转而下,万劫不复。
在这段感情里,康念作茧自缚,终于满盘皆输。
房门外忽然有瓶子打翻的声音。
康念倏地睁开眼,黑碌碌的瞳孔里有一闪而过的冰冷精光。
她悄悄翻下床,从枕头下摸出不知藏匿了多久的瑞士军刀,攥在手里,刀柄藏在衣袖间。
蹑手蹑脚,轻轻推开门。
客厅的灯亮着,沙发上有一只藏蓝色的外套。康念眯了眯眼,这种一看就是男士的外套,肯定不是她心血来潮买来自己穿的。
厨房里一阵手忙脚乱,康念用空闲的那只手摸了摸胸口,提着一口气走到厨房门前,一个高大的男人面前放着一堆瓶瓶罐罐,眉目间颇为苦恼。
“你怎么会在我家?”康念还是戒备的模样,但把握着刀子的手背到了身后。
温礼换下了下午那件脏兮兮的衬衣,套了件宽松的白色T恤,他的锁骨有点露出来,康念盯着看了两秒,舔了舔唇。
“把你送回来你一直没醒,我怕你离不开人,就一直没走。”温礼有点尴尬,指了指面前的小瓶罐,“袁宁说下班过来看你,不过看样子好像是过不来了。我看你家的菜剩的不多,索性给你做了个大乱炖,不过味道可能有点怪。”
他面色有点古怪,好像有点难以开口。
他耸耸肩,有点垂头丧气:“我事先没分清楚你这些调料,所以……”
康念的目光顺着他的眼神看下去,有点探究的意味儿。
抽油烟机还在嗡嗡作用,但灶上已经熄了火。
康念搓了搓手,没说话,把刀子顺手塞在屁股口袋里,没事儿人一样走过来。
她顺着香味打开锅子,几种蔬菜混在一起卖相也还不错。她朝着他伸手,说:“麻烦给双筷子?”
温礼连忙侧身给她递了一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