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说着说着就变成负能量了。难为你了温医生,就当是一个病人深夜的自救吧,有些话没人说,晚上又要失眠。”
温礼想回报她一个笑容,可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
流言可以杀死一个人,这是兵不血刃的道理。
一段不长的路,两个人各有所思。
“你一个人在江州待了四年,父母也不着急么?”
康念沉默一会儿,“如果没有他们,我大概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惨。”
最可悲的是爱你的人以爱你的名义伤害你。
温礼一顿,隔了几秒,“对不起。
康念摇摇头,“已经过去的事情,我不会再想。我现在只好把自己恢复好,我总归不能一辈子都这样。”
一团团昏黄灯光浮在暗沉的雨夜中,令人有些迷惘。
康念笑了一下,“以前觉得抑郁症就是自己想不开,多接触点开心的事就好了。结果自己中招了才知道,那是无法自控的感觉,好像被摄魂怪带走了一切快乐。有一次我凌晨坐在阳台上,就想往下跳,也不知道最后怎么忍住了。”
她调整了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把身体扭向温礼的方向。
她那一张雪白的脸显得削瘦而略带疲惫。
“那半年是最严重的时候,嘉言从伍斯特回来,寸步不离,生怕一秒钟没看好我,下一秒我就自戕。”
温礼听着,不发一言。
眼神深沉。沉默。
康念盯着他轮廓分明的脸,轻轻道:“其实我该感谢你一下的,温礼。”
“感谢我什么?”温礼把语气放缓,带一点轻哄似的温柔。
康念说:“说不出来,就是遇见你之后,我就想,也许我还能再被拯救一下。”
温礼问她:“为什么这么信任我?”
康念睁大眼睛,似乎很认真的想了想,“也许是因为,你能理解我吧。”
理解我笔下的一切,坚信那就是我。
我所表达的,我想倾诉的,你都明白。
我构架的世界,正是我所困的世界。
庆幸能在茫茫困海遇见相知的人啊。
“我们是同一类人,也许表象不同,但——本质是一样的。”
温礼看她一眼,笑一笑。
夜色更深,乌云遮月。
车子开到门口,康念下车。
温礼想送进去一点,康念却挥挥手:“我想走一走。”
温礼没什么理由拒绝,打开大灯,把前面的路照的更亮一点。
“那行,我看着你进去。”
康念冲他笑笑。
转身要走,车门还没关上的时候,温礼突然喊住她。
“康念。”
康念俯下身来,看着驾驶室的他。
“让我帮你,我可以帮你。”
看似无厘头的一句话,她却听懂了。
如果前方是沼泽,让我拉你一把。
康念笑,眼角可见一点清晰的纹路。
像清风,像露水,像月光奋力穿透出云层。
“好。”她说。
温礼直到视线里再没有康念的影子,才发动车子离开。
康念慢慢踱步在人行道上,踩着湿润的地面,偶尔看不清踩进一个个小水坑。
走到自己家门口,不想上楼,从衣裳里掏出烟,给自己点一支。
“啪”地从打火机喷出一朵火苗,她低低头,把烟点燃了,缓缓地吸了一口。
青白的烟雾袅袅燃起,在她脸前化作一团。
尼古丁的气息充满安全感。她极慢的抽完一支,才甩甩手准备回家。
一转头,从门前的电动车镜子里看见一辆未曾见过的黑色别克,她多看了一眼,脚下一停。
车牌号面熟。
她走过去,发现车里有人。
车窗被击了两下,坐在车里玩着手机的人才抬头,看到窗外的康念,她从车上下来。
她一双红鞋子着地,接着是一头长长的卷发探出来。康念往后退一步,给她让出点空间,抱着手冷冷的看着她。
江清宁给车落了锁,看看康念,又抬头看看面前的高层住宅楼,缓缓开口:“我等你一晚上,不请我上去坐坐?”
作者有话要说: wuli清宁小姐姐终于上线啦!
下一本《心盲》就写她~~是个不羁又霸气的姑娘~
风格和这本完全不同……
苏嘉言的故事在《心盲》的后面(*^__^*)
☆、第24章
进了门,康念随手按了开关,没开中央四个大灯,开的是周围的八个艺术灯。
橙色的光从头上罩下来,是一圈柔和的灯带,把两个人框在一个多边形里。
知道江清宁不爱喝茶,康念也不废话,直接从厨房的储物柜里拿出一瓶拉菲。
江清宁惊讶,把红酒接过来,左右看看。
Chateau Lafite Rothschild 1987.
“哦嚯,正牌!”
康念默不作声,弯下腰去在茶几里头摸索一阵,丢给她一个开瓶器。
三下五除二就开了,江清宁晃一晃,给两人都倒酒。
康念端起高脚杯,朝她简单示意,下一秒就抬手把酒干了。
江清宁一叠声的“哎哎哎”,伸手拦她:“嘛呢?你干这么痛快干嘛,我可没想跟你一醉方休。”
康念不急不躁的拾起桌子上凹下去一点的烟盒,从里面捏出一只烟,放到嘴里,思考一会儿,才看着江清宁:“那你来找我干什么?”
江清宁黑漆漆的眼珠儿瞧她,脸颊动了动,在组织语言。
半晌儿才低声道:“怎么说?还生我气呢?”
康念眼中有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闪而过,沉默了半天:“呵……犯不着。”
她手边腾起一阵烟雾,被头顶的橙色染就,朦胧缭绕。
江清宁是康念的大学同学,在北华上学那会儿,苏嘉言、江清宁还有她,那可是新闻学院的三朵金花。
苏嘉言同她是室友,江清宁是隔壁广播电视新闻系的,宿舍与她们俩一墙之隔,但好在都在同一楼层。
苏嘉言爱红酒,隔三差五从她爹的酒庄里,要么从卫书洲家里顺一瓶带回来,晚上三个姑娘穿着睡衣聚在走廊,拼一夜的酒,聊一夜的心事。
喝累了再回去睡,第二天照样精神。
三个人性格相投,大三那年凑一起商议了一下,在学校外面租了一套房子。苏嘉言一个人包了房租,康念交交物业费,江清宁管水电,偶尔在家做做饭洗洗碗之类的,还算分工明确。
挨到大四毕业,苏嘉言出国镀金,康念考去江大,江清宁人懒不想费力气,索性答应导师留校读研。
各奔东西,但三个人感情却还是几年如一日那般铁。
要说康念和江清宁两个人隔阂却也是从四年前开始的。
康念毕业的第二个月就马不停蹄的扯了证,江清宁屡次劝解,每次确都欲言又止,十分吊人胃口。一方面劝阻她,另一方面又说不清原因。康念知道她同她发小多年来分分合合,感情的小船从不稳定,只当她是羡慕嫉妒恨,却没想到江清宁其实已然深谙程灏那点阴暗事迹,只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向自己开口罢了。
再后来,木已成舟。
康念离婚,前途断送,背着一肚子的流言蜚语远走他乡。江清宁自责不已,将真相通过苏嘉言之口传递到康念耳朵里。
这对康念而言可谓雪上加霜。
那晚,康念在酒吧街找到江清宁,手里握着一只空酒瓶,见了人一个反手就把酒瓶敲在墙上甩碎,用满目疮痍还往下掉玻璃碴子的瓶口对着江清宁。
两手发抖,双眼通红,康念一双眼睛瞪得老大,那双水汪汪的眸子里还噙着点泪,强忍着不哭。
一帮人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苏嘉言吓一跳,急忙拦在两人身前,生怕谁出手伤了对方。
对峙了半天,康念只平淡的说了两个字:“绝交。”
满月悬在空中,月光皎洁而温暖,映照在康念身上却只觉得一阵荒凉。
那孤寂的背影啊,江清宁一辈子都忘不了,在茫茫的地面上拖出一道惨淡的凄怆。
第二天,整座B市找不见康念人影。
大活人就这么一夜失踪。
江清宁到处收集程灏的证据,这一忙就是四年。
自责挥之不去,从苏嘉言那里打听到康念的下落,却也始终怯于露面——
一个不忍心,差点毁了好友的一辈子,她实在是没脸。
两个人沉默无言,两三分钟里只听得见液体一次次滑入酒杯的声音。
康念也不是真的非要喝,而是面对着江清宁,她有话也说不出。
埋怨?愤懑?失望?悲伤?
这些情绪早在时间一遍遍的洗礼里流失,变得不再重要。
她的婚姻,说到底不管江清宁的事,当初又怎能怪罪对方是故意拿自己下菜碟?
康念把烟嘴咬烂了,意识到的时候,嘴里已是浓郁的烟草味道。
她笑一笑,把烟丢进垃圾桶,又要给自己倒酒。
酒杯被抢走,她愣了下,终于抬头看着江清宁。
对方却悠然自得地给自己倒上红酒,动作优雅地轻轻抿了一口。
“听说了你这几年的成就,我就知道,你总归有办法证明自己的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