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所有人都觉得这个主动的女孩子注定以狼狈收场的时候,唐糖的反应再度刷新预料。
就连林泽绅也不自觉挑了下眉。
“没有男女之情有什么关系,我又没说让你马上对我有男女之情,”她喝了口柠檬水,酸得牙齿一颤,指着楼上接着说道,“你对楼上那位有男女之情是吧,但也不是一生下来就有的啊,男女之情这种东西,是需要后天慢慢培养出来的,比如现在我对你有男女之情,但保不准哪天别的男人追求我,我就又对别的男人有男女之情了,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
张口闭口男女之情,整得吃饭群众们满脸懵逼。
这很难懂,只听一遍几乎是听不懂。
不过林泽绅的这个表情,显然是听懂了。白皙俊秀的脸上,红唇紧抿,眉目间隐忍着一股子怒气。
连生气都这么好看啊,这种人放到二十一世纪会被当成国宝供起来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唐糖爱在心口已开。
一通歪理完了,盯着林泽绅愠怒的脸,没头没脑吟了一句诗。
“老张,打个电话给吴医生。”
林泽绅再不愿多说,起身退至一旁,对众人微微点头:“各位慢吃。”
“咳,好端端叫吴医生干嘛啊……”唐糖心虚地扒了扒碗里精致的米饭。
林夫人抿嘴笑着,重新坐回她身边,顺便下了逐客令:“这菜都吃凉了,晴姨,收了吧。”
二叔三叔几大家子人,面上终于有些挂不住。这戏也看完了,人也该散场了。
纷纷起身道别:“多谢大嫂款待,明儿再接唐小姐去家里小住。”
“得了,什么小住,她连人都没认全,你们几个就回家好好歇着吧,这阵子发生的事也够多了。”夫人对着众人摆摆手,笑容明媚,也懒得再多客套。
这不知不觉就吃到了十一点半,唐糖瞧着墙上的挂钟,顿觉索味。
众人散去,偌大的餐厅里就只剩她和夫人,以及满满登登的油腻。
“唐糖,你老实告诉伯母,你是不是喜欢阿绅?”
这话分明是明知故问了。
“伯母,你也看见他的反应了,哎,我有情,郎无意。”她单手支着下巴,小脸上拧起淡淡的忧伤。
“你也别怪阿绅,要不是那小贱人……”
“打住!伯母,你别那么叫她了,她毕竟是阿绅喜欢的人,再说了,她不是还怀过阿绅的孩子么?”
那女人虽是情敌,但唐糖还是有点分寸的,至少那女人现在也没针对过自己。
想那林泽绅也是,明明都怀了他的孩子,怎么还拘泥于家里的老传统,就不能带着那女的私奔去么?
“你可别误会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阿绅的可不好说。”
提起孩子,林夫人似乎格外来气。
“怎么回事,夫人知道什么?”唐糖杵近一些,八卦道。
“那小贱人是百乐门的歌女,垂涎她的男人能从南门排到北门,我们家阿绅起初也只是偶尔认识了她,听阿绅说她背地里帮他搞定了不少难缠的单子,欸,这些单子我们阿绅自己也可以搞定的,那小贱人上赶着帮忙,说是喜欢阿绅,然后两人就试着交往了一段时间,后来被我知道,我不肯,小贱人消停了几个月,谁知道再过一阵子,阿绅就牵着她住了进来,还说什么她肚子里有了林家的孙子!”
讲起儿子这段失败的情史,老夫人几乎是咬牙切齿:“你说说她,她是不是成心的,我们家阿绅已经和你有婚约了!”
听了这段话,唐糖倒是略有触动。
一个是歌女,一个是富家公子,爱起来很容易,但也不至于发展到结婚的地步。
尤其是林家这样的名门望族,独独一个儿子,哪里能随便娶个歌女。
“或者,是不是她真得很有才,伯母你刚才也说了,那姑娘在生意上帮了阿绅不少忙,就是出身差了点,说不定学识方面不同一般呢?”
唐糖试着给林泽绅那厮找个被歌女俘获真心的理由。
“她能帮上什么忙,她没读过书,女承母业,她母亲是卖唱卖身,到了她这里能有什么长进。”林夫人的脸色愈发阴郁了。
“哦……所以阿绅是被她的歌声和身体吸引了?”这个理由也许说得过去。
不过,没想到林泽绅居然是个如此肤浅的男人。啧啧。
“身体?呵!”
不知为什么,唐糖从林夫人眼里感觉到一股杀气。
“好了好了,伯母不要生气嘛,其实我唱歌也挺好听的……”
正说着,楼上突然就飘来了歌声。
还有宛转悠扬的伴奏,自留声机里缓缓流出。
音质纯正古典,安静却华丽,与那柔肠百转的女声糅合在一起,仿佛漂浮着淡淡哀伤的云。
也不能说不好听吧,只是总差了点什么,比如——阳气?
嗯,总觉着钻到耳朵里头凉飕飕的。
“那小贱人,每天晚上都要唱一唱。”林夫人恨恨地望向楼上。
“每天晚上?”唐糖有些惊讶,“为什么啊,每天晚上听这么悲伤的调调,不会做噩梦吗?”
“悲伤倒好了,她刚住进来那会儿,整晚都是欢乐颂,吵得人哪里睡得着。”
“阿绅不管她吗?”
“阿绅一般都在书房,有时候在公司,听得次数少,再说,他被那小贱人迷了心智,只说她唱得好听,无需管她,倒说我没度量,凡事都喜欢找她的麻烦……”
“天,林泽绅这样不行啊,这女人唱歌真心难听,这要放到二十一世纪就是严重噪音污染,会被举报扰民的!”
“……”专业名词颇多,林夫人一时楞了。
不过还是为找到同盟而高兴:“我也觉着难听,阿绅就是被迷住了,所以啊,你要帮帮他。”
这时晴姨已经收拾完餐厅,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不禁上前提醒:“夫人,小姐,时候不早了,要不要让小兰小青准备沐浴?”
夫人显然正在气头上,自顾自喝柠檬水,不想搭理。
“不用了,晴姨先去睡吧,我和夫人有要紧事。”
“什么要紧事?”夫人放下杯子,不知所以地看向她。
“林泽绅不是喜欢听歌么,我今晚就来唱一唱,伯母愿意听么?”
说起唱歌,没人比她更热衷了。
“你要唱歌?看来是真得忘了,有一次过年,你非要当着大家伙的面献唱,结果被那小贱人嘲讽了一番,连你的阿绅哥哥都说你五音不全呢!”林夫人想起往事,一时笑开了眉眼。
唐糖抱着她的胳膊不松手:“连伯母都嫌弃我么,不试试怎么知道,说不定这失忆了反倒连五音不全也失了呢?您就听我唱唱嘛……”
“哈哈哈,好好好,听唐糖唱歌总好过听那小贱人鬼叫,唱吧唱吧,去客厅唱,伯母听着!”
客厅就在二楼长廊底下,场地大且空旷,全是深棕色木地板贴得墙砖,上上下下自成一色,复古的厚重感掺杂了欧式的现代风,显得极具格调。
天花板悬着一盏巨型水晶灯,繁复的灯枝交错,明暗不一的光芒倾泻满堂。
如此景致,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比舞台差。
晴姨瞧着唐小姐要唱歌,顿时也来了兴致,端了果盘和糕点,又沏了壶明前雨后,来到客厅凑会子热闹。
“伯母,晴姨,那我就开唱了!”
两人很给面子地鼓掌。
“情深深雨濛濛
多少楼台烟雨中
记得当初你侬我侬
车如流水马如龙
尽管狂风平地起
美人如玉剑如虹
啊 情深深雨濛濛
世界只在你眼中
相逢不晚为何匆匆……”
一首《情深深雨濛濛》,为这个年代而生的情歌。
8.十六岁的小姑娘
林泽绅在书房,隔壁客房照例响起温软缠绵的女声,带着几丝莫可名状的悲戚。
他不去干涉,这是洛菲颜唯一的喜好。况且,他一旦工作起来,外界的声音几乎都自动过滤了去,歌词的内容他也从未真得听清过。
不过楼下那位,倒真是让他惊艳了一番。
也不能说是惊艳,只是奇怪,向来只唱童谣民乐还会跑调的小女孩,今天怎么突然换了风格。
唱得还是他从未听过的曲音。
情深深雨濛濛?歌词还挺像回事,只是男女之情表达地过于直白,从一个十六岁女孩口中唱出来,总觉得欠妥。
“怎么样,好听吗?”
一曲终了,楼上的歌声也停了,客厅两位听众似乎还没缓过劲来,直直盯着眼前的小丫头,惊得只是笑笑,却不知作何评价。
唐糖也颇有些心虚,论专业和天赋,音乐方面的造诣她是无可否认的,可这十六岁的女娃娃,嗓音还奶里奶气,一首情歌愣是甜地腻人。
“唐糖,你这一失忆,就跟换了个人似得。”林夫人不由得衷心夸赞,一脸欣赏地看着她,“好听,何止是好听,恐怕整个上海滩也再找不出这么动听的歌声了。”
“对对对,夫人说得极对,唐小姐唱得真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