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韩征与同事都在,听到有关“药”的这个梗,一溜人眼睛冒光,别有深意地拍着韩征肩膀,说:“韩翻,不给我们介绍介绍吗?”
韩征压根没理会,说:“多事。”从司音身边擦肩而过,不轻不重的一声:“一会儿来等你。”
骑虎难下,司音索性不跟人客气。
仍旧是沈珏开车,韩征慎重其事地坐到后座,刚一上去就系了安全带。司音听到“咔哒”一声,安全带闭合,惊诧于之前居然没有发现。
韩征注意到她一双眼睛始终斜视着自己,他一追来,她又挪了,实在莫名其妙:“送你去哪?”
司音说:“医院,去看师傅。”
“不早了,不先回去吃饭休息?”
“用不着。”
“要不带你去我那儿转一圈,免得明天一早你赶过去的时候不认识路。”
司音睨他一眼:“用不着,地址发我手机里就行。”
韩征没多劝,嘱咐沈珏一句,她特狗腿地连声说好。
一路无言,快到医院的时候,司音才将话匣打开,突兀地问了一句:“你之前出过车祸?”
韩征正抓钢笔查看这一天的笔记,她话音刚落,没控制住地在纸面一按,“噗”地刺出一个小洞。
“谁告诉你的。”他问。
司音:“听说的。”
韩征:“听谁说的?”
视线冷冷一掠,注视到前方猛然一颤的身影。
沈珏后背直冒汗,说:“韩翻,你别瞪我啊,我可是无辜的。你知道我的,从来不会在背后枉议领导。”
司音别过头,说:“你要说就说,不想说的话,也没人逼你。”
韩征索性收了本子,阖上钢笔塞进口袋里,说:“你关心我啊?”
司音噎住,重扭回来看他,一副没听清的模样:“你说什么呢?”
韩征多时不见的笑容又绽在脸上:“关心我的话我就说,不关心的话说了也没什么意义。”
前方背影又颤了一颤。
沈珏觉得此刻不应该在车里,而应该在车底,平日里拽成二五八万的韩翻居然也有这么不要脸的一天?
司音不解风情:“算了。”
进院的车多,沈珏技术不佳,堵了半天也没能拐进大门。司音说不必麻烦,向沈珏道谢之后,想要步行进去。
韩征立马解了安全带,在她试图开门的时候,将包里一瓶药塞了过去。司音看着手里满是鸟语的药瓶,心想他还倒真没撒谎骗人。
韩征:“早晚两次,一次一片,随餐。”
司音挥挥手:“谢了。”
他随即跟着下车,手扶着车门看她,欲言又止。后头有车猛按喇叭,他长话短说:“我没什么事,遇上过一个小意外罢了……替我跟后摄影打个招呼,过两天我再来看他。”
小意外。罢了。
可若真是跟他说的一样简单,何必投鼠忌器,连车子都不再敢开。他又何必语焉不详,面对一个并不在意他的故人。
身边有车按铃,安东脑袋自窗内探出来:“司音!”
安东随即乐呵呵拎着一口袋东西屁颠颠从车上下来,一把搂住她肩,说:“真巧,刚还说一会儿去找你呢,半路上就遇见了!”
司音笑,瞥见他肿起半边的脸,一惊道:“什么情况,你被人打了?”
安东一把扯开她手,含里含糊道:“怎么说话呢,我的地界上,谁敢打我啊,我这是被墙撞的。”
司音不可能信:“鬼话连篇,哪儿的墙能这么有见识。”
安东嘿嘿直笑,挥挥手里拎的东西,说:“都是我们家莫莉爱吃的,买了不少呢,一会儿你也过来蹭点。”
司音说:“好,正好我也有事要问你。”
Chapter 15
“有事要问我?”安东一脸稀奇:“你能有什么事要问我啊?”
司音看了眼一旁的莫莉,欲言又止,安东随即领会,找了个借口早早带司音走了出去。
“你这脸板得让我心慌,看来还是件不太好聊的事。”安东努嘴瞧她。
司音挤出两分笑,宽慰:“放轻松。”
“那要不咱俩找个咖啡馆?”
“行。”
安东来了一杯美式,问司音要点果汁还是奶昔。
司音白他一眼,说:“把我当小孩子呢,跟你一样好了。”想了一想,又改口说:“还是一杯牛奶吧,热的。”
安东递过杯子,说:“你小心烫。怎么现在这么注意保养了,是不是这几年一直没固定下时间吃饭,胃越来越不行了?”
司音说:“一部分吧,也怕晚上睡不着。”
安东说:“娇气,我喝这玩意就一点反应都没有,一到点就睡死过去,有雷打我身边炸过去都没用。”
司音笑:“能睡是福。”
安东乐呵呵地端杯子,还是孩子作风,拿吸管挑了一个冰块出来放嘴里,拿白闪闪的牙齿嚼得咔咔响:“找我问啥事来着?”
司音说:“韩征之前出过车祸是不是?”
方才还大嚼特嚼的安东此时身子一晃,张嘴顿在当场,手忙脚乱地边擦嘴边说:“胡话什么呢!”
司音说:“别想着瞒我,他自己都承认了。”
安东小心翼翼睨她一眼,仍旧试探:“那你说说,他告诉你多少了?”
司音直捣黄龙:“什么时候的事?”
安东鲜见的严肃起来,说:“司音,这事儿还是得以阿征告诉你的为准,我这儿说的不能作数。”
司音问:“什么时候的事?”
安东狠狠一甩头,差不多恼了:“司音,你能不逼我说吗,阿征不让我们告诉你,我怕今天说了,他立马蹦出来不让我看到明早的太阳。我俩从小就干架,大了大了,还得为你再打一场?”
司音仍旧是笔直地看他:“什么时候的事?”
安东真是败给她,只好如实交代:“就你走那天,他开车去机场拦你。那车视野低得很,速度又飚得太高,躲行人的时候一头撞上桥墩了。车子后来直接拉去报废了,他也真是命大,居然没伤到要害,硬是挺了过来。”
他不是一个不讲规则的人,开车亦从来规规矩矩。
那时候带她出去兜风,她偶尔嫌他开得不够洒脱,撺掇他适当开拓一下车子的性能。他总是一本正经地反问,车里坐着我的现在和未来,你说我敢不敢太过放肆?
那时候只觉得他是花言巧语,心里仍旧骂他是胆小,没有想到,这样慎而又慎的惜命人还是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司音眼前仿佛有画面,他开车狂奔,撞上的时候天地摇晃,金属脆薄如塑料,一身是血的他躺在弹出的气囊上。
城市里每天都上演的一幕,落到他身上,变成她此刻心里新割开的一道疤,见肉出血,真以为她修炼出了铁石心肠?
安东见司音不说话,连声叹气:“说了不能告诉你吧,就是怕你露出现在这副表情。虽说那时候阿征对你是恨之入骨,可还是忍不住替你考虑。”
司音苦笑。
“也可能是害怕你就算知道了这件事,还是不肯回头来看他吧,他那时候脆弱的跟玻璃人一样,再有这么一次打击,我们都替他受不了。”
司音握着杯子的手一紧,说:“他在医院躺了多久?”
安东说:“没有半年也有几个月,回去修养的时间就更久了。你知道他小时候生过病吧,一直到现在造血功能都不太好,那次也是因为这个挺耽误治疗的。”
无言以对,索性沉默,司音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明明点的是奶,喝到嘴里却居然有几分苦涩。
安东送司音回宾馆,房门之前,他止步告别,道:“你早点休息吧,我就不进去打扰了。”
司音说:“你路上慢点开车。”
安东说了再见,却没走的意思,站在原地一阵扭捏,最后朝司音眨一眨眼,道:“你能这么关心他,就证明心里还有他。”
司音这次没急于撇清关系,低着头,一只手在包里翻找房卡。
安东絮絮:“司音,你真的别再怪他了。”
司音闷着声音:“不怪他。”
可就是心里立着一道坎,她跨不过去。
***
第二天一早,司音叫了辆车赶去韩征那边。刚一给司机看地址,留小平顶的男人便说知道,不过这地方门禁森严,没有通行卡,应该不好进去。
司音踟蹰一会是不是给他打个电话,谁知道刚一下出租车,就看到一人穿着灰色t恤,黑色速干裤,活力十足地站在小区门口抻腿。
韩征也看到她,拿挂在脖颈上的白色毛巾擦了擦汗,说:“来得挺早的嘛,幸好刚刚没跑多远就回来了。”
小腿结实,腰肢劲窄,t恤被肌肉撑得紧紧……司音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一回,说:“早。”
韩征带司音进小区,有在外巡视的保安瞧见了,笑着迎上来问:“韩翻译,头一次见你带女孩回来啊,还长这么好看,不给大伙介绍介绍?”
司音不太习惯这样的热情,也对过分灼热的视线过敏,偏过头看苗圃里的一株高树,表情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