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说这个!看你这个样子……该不会不知道顾伯伯快要不行了吧?”
温宛听得一顿,慢慢的眼底浮起笑意:“还能拖几天?”
“也……也就今明两天的事……”秦安心观察着她,有些惊讶于她的反应,好歹是自己的公公,以她对温宛的了解,绝不是外界传闻的那样,什么跑到顾家狐媚拐骗顾时照的资产的?
“哦!”温宛眉眼微挑,片刻后,回了句:“挺好。”
被吓呆的秦安心,被她堵的再也没敢接话,匆忙的跑下楼去了。
一楼大厅里,已是人影攒动,佣人们忙作一团,来回奔波。陆明远被分派了照看武世伯的任务,金丝眼镜明亮又干净,一丝不苟的考究西服,在和武世伯……搭积木……
他不时的抬眼,瞥向屋外小花园边的顾时照。他正对着夜色发呆,手里捏着一支红芯的烟卷,也不见往唇边递,由着它径自燃烧。
楼梯旁的卧室里,一群人在来回的走动,不时传来交谈声,最中心围着的是穿着白大褂的秦陌简。
一个小时前,他还翻着今日头条的报纸,调侃顾时照竟为美人一掷千金!
说是卧室,其实早已变成了治疗室,呼吸辅助器,心电测试仪全都放在床侧。
顾朗的身上,插满了管子,呼吸一次比一次微弱。
刘医生上前安抚秦陌简:“秦医生,我们……尽力了。”
秦陌简神色凝重,不知道怎么迈出这扇门。
有人发现,床上的人,突地睁开了眼睛,忙大声报告:“秦医生!你看!病人醒过来了!”
一直在屋外的人们也听到了。
顾时照是飞扑进门的,他奔到床侧,盯着行将朽木的顾朗,心底里百味陈杂,去寻秦陌简,发现他只是对着自己摇了摇头。
“大家出去吧。”秦陌简叹息着带走了所有的医护人员。
顾时照站在床侧,也无暇去搬动椅子,他盯着病床上的顾朗,叫了一声:“爸……”
床上躺着的老人眨眨眼,算是应了。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仍旧在问着最平常的话,希翼这只是一场病榻前的关心问候,而不是临终前的交待遗言。
顾朗张了张嘴,尝试了两次,才发出声音:“宛宛呢?”
他的病情,是从温宛搬回来开始恶化的。本以为,那孩子得知那样的真相打击后已经远走了,谁知道,半个月以后,他们两人又一起回来了。
“在楼上。”
顾朗突地咳嗽起来,各项仪器数据出现大幅波动,很快又恢复正常。
“让她走!”
“滚的越远越好,咳……你去安排……”
顾时照看着急于表露心声的顾朗,心底里的怀疑,一点点的得到证实,轻声打断他:“让她离开?……爸,你就这么希望她离开我?”
“她是我女儿!”顾朗费尽力气,才怒吼出了最有底气的一声。
这样的腔调,并没有让顾时照色变,他像是已经欣然接受了一般,反问道:“我也是你儿子,你为什么不让我走?”
起初,得知温宛是顾朗女儿消息的刹那,他也是如遭雷击,温宛更甚。两个当事人,承受的痛苦,没有人能感同身受。
但他很快就做了决定,温宛,他不会放弃。如果有错,错的也不是他爱上她,而是这该死的命运,这该死的兄妹关系,但这并不能改变他已经爱上她的事实。
心里煎熬以后,还是决定……把她绑在身边,纵然面前已是万丈深渊。
可很快,他便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这位父亲,只急于让温宛离开这里,对他俩在一起的行为,并没有抵触心理。
那么,结果很容易猜到,他们两人的关系,并非顾朗口中的兄妹。
顾朗死命的瞪眼,看向顾时照,好似要把他剖开,声音颤抖:“你要说什么!”
“……父亲!”顾时照改口变了称呼,口气也随心了:“你有点太偏心了……”
“咳……”
“不过,我很高兴,出了事情,你第一时间,选择保护的人是她,牺牲的是我。”让温宛离开这是非之地,让顾时照留下来,为汇腾保驾护航。
“你……咳!你胡说什么!”顾朗又咳嗽了起来,不同的是,这次,仪器没有发出警报声了,像是统一探查到病人恢复如常了。
事实上,顾朗确实突然精神大振,双眼盯着顾时照,想从他的话里窥出些什么。
“所以……我开始怀疑,你这么做的动机,并且想起了当年,我母亲和三叔,被你指证有染的那晚……”顾时照停息一下,叹了口气,继续平淡的说道:“查了查当时在案的资料,上面有证据链显示,沈清越的车子被人动过手脚。可这些证据却被压了下来……”
病床上,顾朗的眼睛瞪的出奇的大,像是要把顾时照要说的话全部窥探一般,可惜,收效甚微。
“我那个时候虽然小,却还是记得很多事情的……”
……
地上跪着的是文菁,沈清越神色愧疚,一直对着顾朗申辩着:“大哥!你听我解释!我和文菁什么也没做!”
顾朗一脸怒色,上前照着沈清越胸口踹了一脚,扬起手里的椅子,朝着他砸了过去。
文菁被这场景吓呆了,哭声说道:“阿朗!你真的误会了!”
“呵!误会!文菁,你心里一直有他,以为我不知道吗!”顾朗神色阴暗,恶狠狠的盯着沈清越,扬起椅子,又是一下,砸中了他胸口的肋骨:“我……不管结婚前发生过什么!也不论阿时……但是!现在,文菁是我的女人!”
十三岁的小顾时照揉着眼睛,睡眼惺忪的从卧室外探了半个脑袋进来,问道:“爸爸妈妈,三叔……你们在吵什么?”
顾朗眼里的怒意,在看到顾时照的瞬间,变得很晦涩。手中的椅子又要落下,却被文菁飞扑着拦下,她声嘶力竭的喊道:“清越!你先走!他今天喝多了!”
沈清越捂着血肉模糊的额头,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来,向顾朗道歉:“我先回了,大哥,你也先平静一下……”
场面似乎稳定了下来,然而,沈清越推门而出的时候,顾时照冲着他喊了句:“三叔,你下次把小秋妹妹也带过来吧!”
这一句话,压垮了顾朗所有的不甘心,他怒目瞪着顾时照,一把推开文菁,推门奔向茫茫夜色里。
当晚便传来沈清越开车出车祸的消息,沈砚秋变成孤儿,被顾朗收养,沈清越的所有资产,由顾朗和律师代为管理。文菁自此后精神崩溃,没撑过几年,也香消玉殒了。
那时也如今天股东大会这般,风云突变,沈清越死后,集团大换血,冯氏被挤兑的没了地位。
……
顾时照说完,心底涌起无端的空洞:“我一直不明白当年你为什么有那么大火气,毕竟……三叔是你邀请来顾宅的,不是吗?”
“顾时照!咳……咳……你……想说什么!”
“我最近一直在查,结果,发现,三叔和我母亲文菁,原本就是有婚约的……呵……那么,一切就都说的通了。”
“咳……”顾朗咳的面目通红,一个很大力的咳嗽喘息后,颓然的倒在了床上。
周围运转的仪器,像是刚才失灵终于恢复了般,滴滴的传出响声。
二十余年的和睦,在这一刻被撕开。所有的伪善,都有其虚假背后的悲伤。
“那么,我其实才是沈清越的儿子吧,呵……”
顾时照只身站的笔挺正直,他叹口气,望向已经说不出完整话来的顾朗。弓腰贴近,想听听他还要说点什么。
顾朗尽力的张嘴,吐息,一字比一字吃力:“所以……咳……我才让宛宛……离开……咳……呃!”
仪器的滴滴声,盖过了老人气弱的声息,不是详细分辨,那里能知道,这位老人,临终前,是残留了一丝忏悔之音呢。
顾朗眼前飘过白茫茫的光,他探手想要抓住那光亮,冥冥之中,有一个身影在向他走来,一步步很是轻盈。
她的身上,是一条白底青花瓷的长裙,周身泛着白光,笑靥如花的喊到:“阿朗,咱们走吧。”
顾朗紧紧的握住她的手,眼底里滑落一滴泪,为这悲惨世界而哭。
秦陌简冲进来的时候,床侧仪器显示心跳已经停止跳动了,他推开顾时照,沉稳安排其他人,开始准备电击。
顾时照一步步退出卧室,有些不想在那狭窄的内室里待着。
出得门来,发现二楼的楼梯口处,有一道纤瘦的身影,面色如常,只是手腕垂在身侧,攥的都有些泛青了。
第二卷:悲伤的假面 第95章(号码:559120674) 悲伤的假面
她从台阶上缓缓的走下来,眼神飘忽不定,不知道具体在看向哪里。
有那么一瞬间,顾时照怀疑她听到了刚刚的谈话内容,仔细一想,隔着一道墙和楼梯,听到的可能性为零。
温宛已经走了下来,她望向顾朗所在的卧室,声音青涩而低糜:“他……死了吗?”
顾时照上前半步,想要拥抱她,却是没敢动分毫,只是摇着头叹息:“……宛宛……”
秦陌简的声音传了出来:“再来一次!”
众人拦不住,唯独秦安心最有办法直击要害:“加大电压也没用!他已经撑到极限了!”
药物维持,不过是为他续了一口气而已。
客厅里的温宛身子踉跄了两下,眼底突然很悲痛,但她还是笑着应了句:“太好了!”
她神色一凛,瞳孔黑的发亮,瞪着顾时照,说道:“这下好了,没人能证明,你和我的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