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不是演技派 (湖砚)

　　“这是什么，你还会画画？”耳边突然响起一个不怎么熟悉的声音。杜沫沫一抬头，看到那个修长美丽的化妆师挨着她坐了下来。
　　化妆师穿了一身亚麻灰的破洞毛衣，看起来慵懒又性感。她在杜沫沫身边坐下的时候，长长的头发贴着杜沫沫的胳膊垂下，触感凉凉的，有些滑腻。
　　杜沫沫闻到一股淡淡的脂粉香，不知道是化妆师自己的，还是在工作中沾上的。但不管是哪种，她都……有些慌。
　　“这是你画的吗？”化妆师笑眯眯地点了点还没画上五官的小鸡仔。
　　“嗯……是啊。”杜沫沫僵硬地点点头，下意识地往四周扫了一眼——公共休息室里其他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光了，现在只剩下自己和化妆师。杜沫沫又小心翼翼地朝门看去——果然被关上了。
　　刚才进来的时候……怎么就不注意一下她在不在呢。杜沫沫十分后悔，悔得不行。化妆师凉凉的头发掠过她的手臂，让她有种被蛇信舔舐的感觉。
　　“真可爱，看起来还挺好吃。”化妆师说，用指尖顺着小鸡仔圆鼓鼓的身子画了一个圈。她明明贴着杜沫沫坐着，杜沫沫却觉得背上发凉，发冷，脊柱好像是在冰库里冻住了的钢筋。
　　“它……是主角，所以剧情里不会吃它……”杜沫沫说，说完自己都前言不搭后语，愚蠢透顶。
　　“谁说主角就不会被吃，”果然，化妆师“咯咯咯”地笑了，伸手搂上杜沫沫的胳膊，“不是也有很多一直以为自己是主角，直到自己被吃了才发现不过是个龙套的故事吗？”
　　……哦，说的很有道理。杜沫沫觉得自己的脚大概也冻在地板上了，所以才没法站起来。
　　“那至少这个故事里的主角不会被吃。”
　　门被推开了，魔王大步走了进来。他还穿着刚才的戏服，假发也没有摘掉，看起来还很不高兴。
　　“她说不会被吃就不会被吃，”魔王说，“这是她的画，你不要随便替她做决定。”
　　化妆师讪讪一笑，松开杜沫沫肩膀上的手站了起来：“也对——那边拍摄结束了吗？看来我该去干活了。”说完她转身目不斜视地走向门口，经过魔王的时候也没有朝他多看一眼。
　　杜沫沫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到化妆师在破洞毛衣不规则的缺口下露出的白皙的皮肤。她的肤色白得像石膏，只是在后颈上有一条淡淡的粉色伤痕，大概一指长，横在脖颈中间。
　　化妆师打开门出去的时候，杜沫沫隐约看到那道伤痕像微笑似的裂开，露出一口尖利的牙齿。
　　“你没事吧，”化妆师离开之后，魔王转向杜沫沫，“我刚刚到处找不到你，看看那个女人也不在，就觉得不好——幸亏让我赶上了。”
　　杜沫沫摇摇头，不说话，合上自己的手账。
　　“下次你不要一个人瞎跑了，都说了这个剧组里有好多奇怪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反正不是好东西——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杜沫沫不说话，抿着嘴抬起头，看到魔王确实很担心的样子——只是不知道在担心什么。
　　“你……不会是在跟我闹脾气吧，”魔王说，“为什么最近都不跟我说话了？”
　　“你为什么要找我做你的经纪人？”杜沫沫说，“我什么都不懂，别说相关工作经验，连工作经验都没有。演艺圈这种争分夺秒的行业，找新手经纪人会耽误多少事，错失多少机会？你别告诉我你们当初是随便找了一个看起来很蠢很好骗的。”
　　“我……我觉得你很厉害啊，”魔王说，急得有些脸红，“阿拉琪说我们需要找一个能帮助我拯救魔界的人……她说有一个占卜师告诉她，你就是那个人啊。”
　　“那肯定是个骗子，她还说我会被另一个世界的人带走呢。”
　　“可你不就是被——”
　　杜沫沫站起来，仰头看着魔王的眼睛。他的瞳孔刚刚还是黑色的，现在大概是因为着急，已经变回了原来的深红色。
　　“你会选我做经纪人，是不是因为你也像刚才那个女人一样，以灵魂为食？之前你能够恢复体型，是不是因为……通过……那种方式，补充了能量？”
　　

☆、突然放肆的炸鸡块

　　
　　一个刚毕业的小应届生，长相平凡性格内向，胆小得连简历都不敢投，唯一算得上是特长的东西大概只有幼师级别的简笔画；突然有一天被命运告知：你是能拯救魔界的人，魔王需要你，快成为经纪人辅佐他走上红毯吧。
　　就算是小说剧情，也不是杜沫沫爱看的那种。
　　所以魔王到底为什么要找自己这样一个毫无用处的人做经纪人，就因为看起来很好吃？
　　“不是的，”魔王说，“我能感觉到你和别人不一样，所以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我是说……帮助我……成为——明星，然后找回那些魔族。”
　　答非所问，杜沫沫想，而且这圈子绕得也太大了。
　　“我自己都感觉不到我哪里和别人不一样，你怎么就感觉到了。”
　　“我相信你啊。”
　　“我什么都不懂，自己都不相信我自己能带你装逼带你飞，你怎么就相信了。”
　　“我也是什么都不懂，你不也相信我可以不怕闪光灯，不怕人群……相信我可以成为出现在屏幕上的人吗？而且你不是说过，要为我打下江山吗？”
　　……杜沫沫感觉不能继续和这个12岁儿童纠缠这些问题了。魔王高她一个头，但是低着脑袋皱着眉毛看她的样子好像一个被误会的小学生。杜沫沫想起自己小学时候，曾经被老师误会自己没做作业——其实只是忘带了——而被拎到走廊罚站，当时自己大概也就是这副表情。
　　但也不能因为他是12岁而让他随便糊弄过去。
　　“你直接回答我吧，不要绕这些圈子了，”杜沫沫说，“你和史明不告诉我被吃了灵魂的人会怎样，是不是因为魔族也是同样吃灵魂的？”
　　魔王咬着嘴唇想了想，点点头。
　　“那被吃的人到底会怎样？”
　　“只是被吸收一些水蒸汽的话，不会怎么样，就是有些累而已。”
　　“那被整个吃掉呢？”
　　“变成……空壳吧，”魔王说，“我不知道那个女人是什么，但是魔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捕食人类的灵魂了。”
　　因为魔族已经灭亡很久了吧，杜沫沫想。
　　“好吧，不管这个了，”杜沫沫说完，看到魔王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眼神都亮了起来，“但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选我做经纪人。”
　　魔王刚刚露了一半的笑容又僵住了。他望了望杜沫沫身后的天使，对方竖起食指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然后双手合十：拜托。
　　这是让自己不要说出来的意思？魔王想了想，大概是这样。
　　“因为你和别人不一样，”魔王说，语气却和刚才不同了，认真得不像12岁，“阿拉琪刚刚告诉我那个占卜师说的人是你的时候，我也不相信。毕竟你这么瘦，这么矮，长得也不漂亮，看起来也不聪明……但是之后我就发现你有一些只有你才有的……东西——只是你自己暂时还不知道而已。所以我相信那个占卜师没说错，你就是能帮助我一起复辟魔界的人。”
　　杜沫沫看着魔王的眼睛——石榴一样红，宣誓一样认真，不像是撒谎，但是她还是没法让自己去信任一个食物链上高她一级的人。
　　“那……你当时变小了……之后又恢复……是不是因为……”
　　“是啊，”魔王坦诚地说，“但是那样对你是没有伤害的，而且当时的情况下我想不到第二种办法。”
　　杜沫沫不说了，转过头，脸上有些热热的，就像那时候被魔王的呼吸喷到一样。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挤出声音：“那……我要怎么相信，将来如果出现了更紧急的情况，你不会做出对我不利的事？”
　　“我不会啊，”魔王又开始着急起来，“我为什么要做对你不利的事？你是我这么重要的——队友？我为什么要对你不利？”
　　“好吧，换个直接的说法，”杜沫沫说，“我要怎么相信你不会吃了我。”
　　早在上万年前，魔族就自诩高等智慧种族，和那些被本能的食欲驱使的低等魔物有云泥之别。魔界参议院也颁布了一系列约束魔族行为的法案，其中相当重要的一条就是“不得在自卫以外的情况下，猎杀捕食其他生物”。
　　所以在魔王出生的时候，魔族们早已不是茹毛饮血的野蛮魔物；虽然知道人类的灵魂对于自己有着意外的功效，但没有人会冒着被处死的危险去捕食人类。
　　——杜沫沫当然不知道这些，魔王也不知道该怎样和她解释，他自己都没见过那些传说中杀人如砍瓜切菜的凶恶魔族。
　　但是眼前这个瘦小的人类一直仰着头盯着他，满脸都是试探和怀疑。魔王很着急，他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于情于理他都不会做伤害她的事，为什么她还是不相信呢？
　　杜沫沫身后的天使的眼神中带了一点同情——这让魔王更憋屈了。
　　他突然想起老爹以前对他说过，对女人用语言解释不通的时候，还是用行动去证明吧。于是魔王把右手一翻，伸到杜沫沫面前，掌心里多了一枚暗红的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