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不是演技派 (湖砚)

　　虽然事后想想，眼下还是各事其主的两个人，在职业介绍所相遇，似乎有点尴尬。
　　“那个人是来找工作的吗？”看他出了门，阿拉琪转身问大妈。
　　“谁晓得他啊，”大妈气呼呼地拿起桌上的报纸打扇子，“慢悠悠地走进来，一句话都不讲，这里翻翻那里翻翻。我问他是不是找工作，有什么需要跟我讲讲。结果他就傻不愣登坐下了，问什么都不说，再多问几句，喏，走了。”
　　“不要生气嘛，”阿拉琪笑嘻嘻地拿手给大妈扇风，“说不定是个迷路的傻子呢？下次他再来就打电话报警好啦。”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阿拉琪想，虽然还是没有找到新工作，但是看到了令人高兴的事。
　　她在晚饭时间哼着小曲回到魔界城堡的时候心情还是很好，看到厨房里冷冰冰的没有开火的时候心情也还不错，走到书房门口望望——魔王不在——哇，更开心了。
　　阿拉琪忍不住就在走廊上跳起了舞，在历代魔界皇室的画像的注视下踮着脚尖转着圈圈前进。一大大，二大大，三大大，四大大……阿拉琪一边旋转着一边想起之前偷偷藏在某个会客室里的东西——她瞒着杜沫沫新买的言情小说——于是一个转体两周半跃到那个房间门口，双臂一扬，做含苞待放状推开了门。
　　阿拉琪想起小时候阿妈给她讲过的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个暗黑森林。森林里住着一个邪恶的女巫，她拥有能让时光倒流的魔力……
　　阿拉琪没有比此刻更迫切地想要找到那个女巫。
　　——怎样都好什么代价也罢总之你给我把时间拨回到两秒前！！
　　她像朵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似地推开门，下一刻，房间里的三人的目光让她瞬间放弃了求生的意志。
　　“你白天干嘛去了，”靠墙站着的魔王说，“噗！”
　　——他笑了！
　　“啊你回来了，我该做饭了……要不你们待会儿再练吧，”坐在椅子上的杜沫沫说，“噗……”
　　——她笑了！她身后的鸟人也——咦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好，我叫史明，”站在魔王旁边的没见过的年轻男人说，“我是……一个演员，噗。”
　　——他……
　　阿拉琪把面前的男人上上下下看了几遍，确定是个她能捏的软柿子，然后深吸一口气，抬头挺胸叉了腰。
　　“为什么这里会有史莱姆啊！从墙角的霉斑里长出来的吗！”
　　

☆、花式抱上的大腿

　　“都什么年代了……你怎么还瞧不起史莱姆呢！”史明脸色一沉，眉头皱了起来，“参议院通过《魔界人|权法修改案》都有两千年了，怎么还有那么多种族歧视的……别以为长得漂亮就能看不起人，有脊椎了不起啊。”
　　史莱姆一族，因为无脊椎，单细胞，以及各种低等生物特征而在魔界备受歧视几万年，许多魔族都不愿承认他们是“魔族”，而是更低一等的“魔物”。
　　然而就算是“魔物”，他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也是人类勇者眼中用来攒经验的小怪。
　　经过无数史莱姆的奋力争取，魔界参议院终于于两千年前同意在生物学分类上把史莱姆归为“魔族”，并且承认其族人“魔界公民”的合法地位和权益。史莱姆一族也在一代又一代的进化历程中，掌握了高等变形术，无脊椎无骨骼无固定形体反而成了他们的种族优势。
　　不过时至今日，很多史莱姆也有了保持自己外形的习惯，毕竟每次照镜子都发现自己长得和刚才不一样也是一件可怕的事。况且也有史莱姆提出，保持自我要从保持自我的长相开始。
　　“所以你就找了一个在摄影棚门口蹭盒饭的小龙套，来指导魔王陛下的演技？”阿拉琪转头小声问杜沫沫。史明说了“别以为长得漂亮就能看不起人”之后她就决定不和他发生正面冲突了。
　　“不是的，”魔王说，“是我请他来的。他在人间界的演艺圈混了这么多年，肯定有相当丰富的从业经验。”
　　是哦，混了七八百年还是个小龙套，阿拉琪想，从戏院的龙套混到电影院的龙套而已。
　　然而魔王都这么说了，这件事基本就算是定下来了。史明成了魔王的表演老师——收时薪的那种——一周四次来城堡给魔王上课。杜沫沫也觉得现成的资源不能浪费，于是果断把史明签下成了“玛欧事务所”的第一个签约艺人，并且从剧本里找到了一集“魔王陛下与秋叶王子在密林中的交谈”的对手戏，让两人作为表演课的内容排练，顺便拍摄网络剧的下一集。
　　“这是你们要拍的戏吗？”史明翻翻剧本，十分高兴的样子，“我是什么？男配角？”
　　“嗯……是这一单元的男二吧。”杜沫沫说。女幽灵写的是千万字的单元长篇，可以随便拎一段出来拍，不影响前后剧情连贯。
　　“哦哦！我还是第一次接那么重要的角色呢！我会好好看剧本的！”
　　“……呃，希望你能以……刘清曲的外形来表演，”杜沫沫有些为难地搓了搓手指，“也不是说和他一模一样啦……就是有那么……一点像，就行了——当然演员表上还是你的名字。”
　　史明的眼神一滞，很快又“嘿嘿”地笑了：“我懂我懂，弄个‘影帝同款’什么的，也比较好炒话题。”
　　杜沫沫也跟着笑了。虽然史明表示没关系，但她还是觉得有点疙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样的主意。
　　不过，除了魔王的新戏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尚未解决。
　　那天在那家小饭店里遇到了刘清曲本人，然而魔王却并没有感觉到他身上有魔族的气息。史明也表示，过去和他在一个片场的时候，感觉他一切都很正常，完全就是个人类。
　　“你们都看不见他肩膀上的……那两个头？”杜沫沫比划了一下，“这里是一只山羊，角是弯的，有这——么长，”又拍拍右边肩膀，“这里是一只狮子，和米高梅的片头里那只差不多，嘴巴有这——么大……”
　　“没发现。”魔王摇摇头。
　　“如果是魔族的话，就算陛下认不出他，他也会认出陛下啊。”史明说。毕竟魔王长得和他老爹年轻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那难道是自己看错了？杜沫沫不明白地皱起了眉头，完全不知道此刻自己背后有一个一脸忧伤的天使，叹气快要叹成台风。
　　——他是为了让杜沫沫能够区分混在人类中的魔族，远离危险保护自己，才借给她天使才有的“别以为你换件马甲我就不认识你了”的神级视力，万万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发展啊！
　　现在反而让对面那个臭小鬼白白看笑话！
　　“算了，先不管这件事了，”杜沫沫看着剧本说，并没有发现魔王正一脸得意地朝自己身后的空气比中指，“先把片子排起来吧。”
　　在入行七百年（起）的专业（替身）演员的指导下，魔王出道的网络剧终于有了第一份算得上是成片的东西。完整的剧情，完整的人物，完整的戏剧冲突；虽然只有一个机位，但是摄像机“扑啦啦”满场飞，加上魔界风味的后期制作，最后审片时，杜沫沫有一种在看小金人提名作品的错觉。
　　如果不是魔王的演技生硬得还不如小学生文艺汇演的小品的话。
　　秋叶王子（皱紧眉头）：我们为什么要开战？版图的大小就比人民的幸福安宁更重要吗？
　　魔王：啊……嗯。
　　秋叶王子（转身）：看到了吗？这些年迈的树，这些幼嫩的花，这些在大自然守护下安静生长的生命。如果战火蔓延到这里，眼前的一切都会化为虚无的灰烬。
　　魔王：啊……嗯。
　　秋叶王子（上前拍魔王的肩）：你守护你的魔界，我守护我的密林，让各自的人民都能更幸福地生活，好吗？
　　魔王：啊……嗯。
　　“陛下你早上起来用胶水洗的脸吗。”看完15分钟成片后，阿拉琪如此评价道，然后扔掉了怀里早早备好却一颗没少的爆米花。
　　之前拍宣传片的时候魔王做了点小弊，没有暴露太多演技上的缺陷，这一次和演了七百年戏的演员站在一起，他就像被绳子提着的牵线木偶-——操偶人还得了中风。
　　“……干干干干嘛啦！”魔王从沙发上跳起来，“不行的话就重拍啊！”
　　“没有那个时间了，”杜沫沫说，“话题热度已经快跌完了。不能等大家都把你忘了我们才发片啊。”
　　“那怎么办？”
　　“用原来的素材，重新剪一份，”杜沫沫说，“多放一点史明的镜头，魔王能出背影就出背影，实在不行就放侧面，两人对话的场景以史明的特写和全景为主，魔王——”
　　“干嘛啦这不是我主演的片子吗！”魔王不干了，“腾腾腾”走到杜沫沫跟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为什么全是他的镜头啊！这样就算播上十集也没人认识我！”
　　“不服气的话你倒是演得像样点嘛。”阿拉琪说完，假装四处看风景。
　　杜沫沫抬头看着他的红眼睛，然后猛地站起，抱臂胸前，深吸一口气，嘴唇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