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
宋清柔晃晃悠悠,在颠簸中醒来。
入眼的黄沙,有什么在驼着她前行,速度极慢,缓慢的很。
头顶的太阳啊,火辣辣的焦烤着,嘴里干得都能感觉到了血性。
不敢舔唇,她努力咽了咽口水,本想跳下骆驼,这才意识到被绑了。
“死呆瓜,谁让你绑我的,赶紧松开我!”这会,宋清柔想得简单,只认为云少宁是不想她太累,所以才把骆驼让给她骑。
其实在活命和保存体力面前,什么男女之别啊,两人完全可以同骑!
这个呆子,宋清柔又叫了一声,“呆瓜,你听到了没有?”
回应她的,是骆驼的嘶叫。
宋清柔一怔,莫名的慌,“姓云的,姑奶奶跟你说话哪!”
还是没有回应。
骆驼还在嘶叫,还在继续前行。
有燥热的风,卷起了黄沙,笼罩了四周的同时,宋清柔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曲腿,牙齿咬着绑她的绳子,一点点撕扯。
好在她有特种兵的经历,不然这会光绳子都解不开,磨牙:回头看她怎么收拾他!
噗通!
绳子一开,宋清柔像南瓜一样,摔在了地上。
要不是栓骆驼的缰绳,就系在她胳膊上,她又反应够敏捷,这会骆驼都被惊跑了!
只是那只呆鹅,哪去了?
宋清柔拍了拍天灵盖,怎么都记不起,她怎么到骆驼背上,闷葫芦又去了哪里。
倒是她身上啊,臭死了。因为之前杀了那条蛇,这会身上的血,被骄阳一烤,散发着阵阵的恶臭。
“死呆子,你给我滚出来!”宋清柔咬牙,在漫天的黄沙里寻找。
热浪中,忽然一阵鸡皮瘩疙袭来。
下一刻,所有的侥幸全飞,她脸色也跟着瞬白,一种不好的预感……
“云少宁,姓云的,云少宁!!”漫漫黄沙中,她不停喊,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去喊,甚至牵着骆驼爬上最高的沙顶,去了望远方,去呼叫。
却是视野之内,一片黄沙。
除了黄,再就是沙。
寥无人烟的四周。除了她和这只不会说话的骆驼,再没有其他生命力。
轰,脑中好像有什么炸了锅。
像是记起了什么,宋清柔立马去看挂在骆驼背上的背包。
果不然,里头原本分好的水壶、饼干都在。
因为洪涝,有太多的灾民用去了属于维和站的援助物资,所以才导致他们出行,基本上只带三壶水和两袋饼干。
目前看来,除去找到她后,被她喝掉和吃掉的,他根本就没吃没吃!
这个呆瓜,怎么就……
宋清柔一下明白了,他之前那样小气的分食物,还说什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完全是怕她不肯吃!
所以暴露出来的真像就是:根本就不是救援找到她的!
那他之前所说的,天亮救援队就会在戈壁集合地等他们。也是假的?
一时间,站在黄沙里,宋清柔想哭想不出来,想笑又无力发声。
最后一股脑的打开背包,入眼就瞧了写有密密麻麻字体的地图,一份看起来比较正规,还有一份虽然是自制却比正规的还要详细。
两份地图,只标了一条出路。
再翻开记录本,入眼的字体,宋清柔怔了怔——呆子的字,很漂亮,虽然有点歪。
却是越往下看,宋清柔眼框越红。
这哪里是歪,明明是写字的人已经虚到了极致,不然又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这只傻呆瓜,竟然真的是他,只身进了沙漠,找到了她。
瞬时,宋清柔鼻腔里酸涩无比。
模糊的视线里,那歪歪斜斜的字体,写着:根据太阳、月亮以及星辰,再结合现代课本的知识,很明确的写有傍晚和黑夜,晨起和正午,四个时间段中,是如何辨别方向。
甚至还考虑她会歪线,用笔着重画出:在沙漠中,即使前行的目标很准确,也要每前进一百米,一定要回头看看,上个一百米所丢弃的东西,你和它是不是在同一条直线上。
再后面又是遇到哪种情况下,该怎么解决等等,一一有了例举。
从字体上,可以看出,他的每一笔都是艰难,像锥子一样直戳她心窝。
丁当当的一阵。
一旁的骆驼,有些不安分的想跑。
宋清柔一手牵着它,又翻开记录本,炙热的烈日直射在页面上,肉眼看上去,仿佛只要多看一秒,火苗会燃烧,从而烧伤眼睛。
记录本上,云少宁最后写道:
清柔,当你看到这里,一定也发现我不见了,不要返回来找我。
清柔,按我留的路线,一直往前走,勇敢大胆的,相信我,你一定能出去。
清柔,从我们在孤儿院那年的初见,到现在整整23年了,看你幸福,是我一直不变的初衷。
清柔,殊途同归,我想说这四个字,虽然我们现在的路不同,出发点也不同,但我相信,我们的目的地都是一样的,加油。
清柔。我在祖国,在海城等你。
清柔,别放弃,别哭,也别为我悲伤——呆子留。
宋清柔,“……”胸腔里一阵剧烈的翻滚,她张嘴‘噗’的一口鲜血,洒在记录本上。
简短的几句话,明明没有一句告白,没有一句提到爱,只是简单的陈述,可是可是,她眼睛为什么这么涩,胸口为什么会这么难受,这么憋闷?
“云少宁!”站在黄沙里,泪水打湿了宋清柔的眼框。她放声低吼,“你出来,你给我回来!云少宁,你给我回来说清楚,什么叫在祖国等我?云少宁,你这个标准的呆子,你去了哪,告诉我,你现在很好,一定不会有事的!”
吼到最后,宋清柔泣不成声。
膝盖一软,生生跪倒在滚烫的黄沙里,耳边仿佛回荡着谁的呼喊:清柔,清柔,清柔……
-
维和站。
吴大尉站在门口,来来回回的走。
身后长长的通道。吱呀一声,是派出去救援的车辆赶回来。
“回来了!怎么样?”吴大尉急忙的跑过去,随着救援车打开,被担架抬下来的伤员,是之前和宋清柔同车的战友,以及后来和云少宁同行的医生。
抛开两人不算,还有三名战友下落不明。
去寻找的支队长,把搜救路线、区域和基本情况报告了一遍,拧眉说,“大尉,已经三天三夜了。”
黄金营救是72小时,可在高温沙漠中,就算不打折,也得缩减。
再加上其他因素,生还的几率很悬。
对于这一点,吴大尉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知道,他埋头研究着地图。
片刻沉默后,黑着脸说,“不管几天几夜,生要见人,死要死尸,再有和其他驻守苏丹的维护陪队求救,请他们也一起帮忙!”
这样的命令一出,救援车辆很快再次出发。
彼时炙热的阳光,正焦烤着暴雨过后的大地,有阵阵的恶臭时不时的散发。
驻扎苏丹的各国维和站,收到消息后,很快也派了人手。
吴大尉更是把维和站安排后,随车前往。
站在人烟稀少的戈壁外围,老吴作了最新部署:为避免有遗漏,在进戈壁前,先派几支小队,统一了区域,以地毯式前进。
剩余的其他国家的几支救援队,负责询问生活在沙漠周边的游牧民,以及戈壁外围的空中援救。
与此同时,基地那边有伤员清醒过来。
在范围缩小和人员加快的前提下,黄昏前,又找到一名晕厥的伤员。
综合伤员所提供的大体方向,吴大尉很快推测出云少宁有可能去的地方,还有宋清柔车子失事后,有可能被劲风卷到了什么地方。
一时间,偌大的沙漠,进去援救的人员再次调整了方位……
傍晚时分,阳光洒满了整片沙漠,最容易在高温后,产生海市蜃楼的幻楼。
宋清柔趴在骆驼背上。颠簸中,仿佛又回到了带大尉回海城的那年。
微风吹着湖面,波光粼粼的,别说是水,各式各样解渴的水果和冰淇淋,就摆在河对岸的太阳伞下的餐桌上,等着她过去品尝。
溃散的意识中,她奄奄一息的咽了咽口水,两眼直直的盯着幻境。
浑浑噩噩中,好像有人在不停的叫她:清柔,清柔……
这是谁?
很明显不是大尉的声音,记忆里,他声线晴朗,幽谷,像大提琴一样悦耳。而一遍遍叫她的声音,却沙哑干涩,好像几百年不喝水一样,嘶哑的很。
就这样,醒醒睡睡,睡睡醒醒,如梦似真……
宋清柔再醒过来,除了全身酸软,再加上火烧火燎的嗓子,抬手她想看看在哪,身旁的人可能留意到她醒了,立马说,“小宋,你醒了!”
宋清柔还有点迷糊,“老吴?”
她不怎么确定,只因为脑海里还残留着一个声音,在不停的叫她清柔,清柔。清柔……
那个声音是谁?
名字还没叫出来,泪水已经跟着滑落。
宋清柔这样虚弱的一面,是老吴和其他战友不曾见过的。
老吴在她视线上方,摆了摆手,“小宋,你能不能看见?我是老吴啊!”
宋清柔,“……”是老吴,所以她安全的,健康的,回到了维和站,那么他呢?
那只呆子去了哪?
一旁有战友猜到她的意图,刚要开口,被老吴给制止。
老吴说,“小宋啊,救援队发现你的时候,差一点啊。你当时呼吸特别微弱,几次抢救,这才把你从死神手里拉回来啊,你好好休息,回国的专机这两天就过来,祖国等我们一起参加阅兵,上级领导还给我们嘉奖,好好休息哈。”
说完,一个、两个、三个的全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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