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淑清哈?”那胖女人又转头跟淑清说话。显得很热情,“我听到他们在说你回来嘎老,我还说你哈搓搓的哦,别个城头耍起好安逸嘛,回这个乡嘎嘎有啥子好。这地方哪有城市好啊,人都巴不得出去呢。”她说完就笑了起来,淑清本来以为可以看到她脸上的肥肉跳动,但它们纹丝不动。
淑清只是微笑着跟她点点头,并没有说话,她还需要时间来熟悉这个生她养她的小镇,本地话倒是亲切的很叻。
那胖女人见没有人有要继续和她聊下去,不免觉得尴尬,她嘿嘿干笑两声,说了几句上她家去玩之类的客气话就转身朝自己男人走去。她这走的可真是像暴风雨,说来就就来说走就走了。
“大家对你为什么回来,都议论纷纷。”马大全说。
他盯着那个胖女人,还有那个瘦个子的男人,只见那个瘦个子的男人也正转头看着他。他知道他是谁,他知道。
“哈哈哈,是吗?”淑清干笑了两声,“马老板,谢谢你亲自给我送盒子,我非常感谢你。还有你说的话,我记住了。放心吧,啊!”
马大全看着她,她这是要赶他走啊!也是,人家只不过是好心帮你的儿子,你却跑来说了一堆要求。还有一些没的有的,像个女人家。嗯,他是该回去了。
“嗯,那——那我就先走了。该说谢谢的是我!”他说完便和淑清告别,离开了淑清的院坝。
淑清见他走上了她院坝外面的水泥公路,一群群的人与他擦肩而过。他们都热情的与他打招呼,他看上去似乎也很热情的回应他们,淑清丝毫不觉得这个镇上的人有嫌弃他或者异样的眼光看他。她摇摇头,又看看自己手上的那盒钉子,认为自己想的太多。只是她仍然忍不住要去想马克那个孩子。没有那个孩子不想念自己的母亲,没有哪个孩子能忘记自己的母亲。马克啊,真是可怜的孩子。
此时,在镇子的另一边,张大大和杜德奇怪的站在一起,张大大脸涨的通红,似乎想一巴掌朝杜德抡过去。玛丽惊恐的看着张大大。
“张大大,你是这里人啊?”玛丽问他,口气惊讶,但藏不住她的幸灾乐祸,“你可真是藏的深啊!”
“他岂止藏的深?”杜德说道,奇怪他口吃好了吗?他说完自己愣了一下,干豇豆也傻兮兮的看着他。满脸惊讶的表情。
“杜——杜德,你——你不口吃了?”干豇豆一步跨到他身边,似乎忘记了他之前是有多么嫌弃这个收垃圾人身上的臭味。
“我不知道!”杜德说完再次惊讶的看着干豇豆,似乎忘记了自己是来找张大大麻烦的。哈哈哈,他的内心可笑开花了。困扰他多年的口吃竟然因为这个小畜生变好了。他妈变好了,哦。真是可笑,可笑,真的是可笑啊。
“玛丽,我们走。”张大大看着杜德和干豇豆兴奋的在一旁试他口吃是否已经好了的时候,便想拉着玛丽偷偷的离开这里。不过他还没有走出两步就被杜德拦了下来。
“别想走!”杜德吼道。
“你想干嘛,臭烘烘先生。”张大大笑看着他,但他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笑意。
啊哈!杜德看到了,他看到了,这个小子来这里是另有目的。
“你得去给鸡场那个老头道歉。”杜德一只手抓住张大大的手,他一点也不害怕他。“你必须去道歉,去告诉他,是你放药毒死他们养的鸡,你害得他们那一年穷的只有天天喝稀饭。是你这个小畜生,我看你现在很有钱了啊,你可以给他钱弥补,你可以给他建一个更大的养鸡场,你有钱啊!小畜生。”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张大大伸手打掉杜德抓住他的手,转身对玛丽说,“快走!”不过玛丽却纹丝不动的站着,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玛丽!”他大喊一声。“你想让她等着,是吗?”张大大以为玛丽很怕李珍,但是似乎他估计错了。玛丽笑了笑说:“让她等着啊!好戏没看完怎么能走呢。哈哈~”她的笑声让张大大毛骨悚然,不知为何,她认为玛丽给她布了一局,这会正等着他往坑里跳,但他会跳吗?不会,当然不会,他才不会跳坑。他是谁,他是张大大,5岁就毒死整个鸡场里的鸡的小恶魔。他偷鸡、宰鸭,没有什么是他不会的,即便是杀人,他也可以。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没有!
“好吧,那我先走了。”张大大想一把推开拦着他的杜德。但杜德像一面墙似的纹丝不动,他可是镇上出了名的力哥,力气大的吓人,如果他想,他甚至可以扛起张大大这个死胖子,一把将他扔到对面公路上,摔断他的脖子。但他没有这样做,他现在只爱打老鼠。他最坏的一面也就是打老鼠。
“跟我去道歉。向他们解释。”杜德看着张大大,表情坚定。
张大大只有170公分,但杜德比他高出了10公分,如果要打架,张大大肯定打不赢他,他在城里养尊处优,哪里比的上这个山村野夫。一个捡垃圾的——跛子,是,他看出来了,他的腿有些跛,虽然不厉害,但他就是跛子。
他往杜德身上一撞,但杜德仍旧纹丝不动,然后他用手抓住他的肩膀,上半身向前倾,似乎要用洪荒之力将他推开。他涨红了脸,嘴巴处在了杜德的下巴处,。
“别当着这个女人为难我,我跟你去,但不是现在,我说话算话,今天晚上8点,我去找你!”他用只有杜德才能听见的声音说。
☆、第151章 回忆
胡笙坐在自家院坝的洗衣槽上,眼睛盯着远方。那条通往小镇的小路。一个稚嫩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
“您看见我的奶奶了吗?您看见了吗?——不,我不去,奶奶要给我做圆子,我要吃奶奶做的圆子。”
“哈哈哈,你这个小杂种,你妈妈是偷汉子的娼妇,娼妇生的娃儿就是杂种。你是小杂种。”
“奶奶,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错了,我错了。”
“妈妈,这是什么?——哦,所以我不能碰它,他会毒死我。我知道了。”
他看见了他的妈妈,还有他的奶奶,此刻全在他的眼前,他的妈妈要给地里投鼠药,因为可恶的老鼠偷吃了他们种的红薯,那天可真冷啊!奶奶躺在床上,躺在他们共用的床上,爸爸醉酒了,妈妈去疯人院了,留下他照顾奶奶,奶奶又尿了一床,可是他太小了,他移不动她。奶奶哭了,她说她全身臭气哄天,她说让他把房子角落泡菜坛子背后的无忧粉给她喝,她说——她说:“小笙啊,奶奶不行了,奶奶不行了,奶奶要走了,以后得靠你自己。得靠你自己。”
“你在想什么?”一双娇嫩的手覆在了他的膝盖上,他低下头看着那双手,那双正要从泡菜坛子后面扯出一小包粉末状的东西的小手不见了,奶奶不见了,妈妈爸爸都不见了。
“珍珍——”他抬头看着来人,“我小时候最爱坐在这里。”他说,然后伸手拍了拍他旁边有些脏的洗衣槽。
李珍摇摇头,“我不认为,它的年纪受得了我们两个人的重量。不过,靠一下还是可以的。”她笑笑,转身依在洗衣槽的边沿。“玛丽和张大大来了。”她手指着那条小径。路上有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女的穿一袭白裙,男的大幅便便。
“张晓晓被吓坏了,搭乘今天早上的早班车回城了。”李珍笑着说。
“你带她去疯人院是故意的吧,”胡笙皱紧眉头,“你故意吓她的,为什么?”
“哼~我没有故意吓她,她不知道这坐镇子的历史,而疯人院就是历史。”李珍说,似乎她很了解这个小镇。她转头迎上胡笙疑惑的眼睛,又微微笑了一下。
“我来之前让玛丽做了很多这里的调查,你知道,疯人院,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安小文会无缘无故的投一个这样的项目,这个项目是只进不出的。你应该知道,你是本地人。”
胡笙摇摇头,“我11岁的时候就被妈妈送走了。那以后这里就不再是我的家了。”
“可你带我回来了?”
胡笙想了想,他盯着荒芜的菜园子,里面没有番茄,也没有豇豆,不过那把铝制的水勺还挂在那里,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他为什么要带李珍回来?为什么?
“我不得不说,确实是我惹了不该惹的人。锦鹏断了我在城里的所有的退路。”
“可是我们可以去其他城市,上海,北京,我没有从家里偷钱吗?我觉得我会是从家里偷钱的人,我会为了你在家里偷钱,我会的。而我上学难道没有多余的钱吗?”
胡笙没有急着回答李珍的问题,而是盯着她看,他一直在怀疑,一直在想,可他不确定,但是此刻,似乎他有一些确定了。这个女人,对她之前的人生完全没有了记忆。
他捧着她的脸,让她的眼睛看着他的,“听着,安心,你以前叫这个名字,你叫这个名字,你的妈妈从来不给你钱花,只给你买东西,你有一张卡,可以随便买任何东西,但不能从卡里取钱出来。不能。而你的家,哈哈,你的妈妈不会让你偷钱的,你不会偷钱,你从没有钱的意识,你从来衣食无忧,要什么有什么,可你没有钱,你没有钱,我们连去上海的机票都买不起,不管去哪里。我们逃不出去,逃不出它的手掌心。”他低下头,轻轻的在她的嘴唇上啄了一下。“不过,我们现在也很好,对不对。你喜欢这里,我本来以为你会讨厌这里,你看这个破房子,但是你很喜欢,你把房子装的很漂亮,还给我们买了一些小玩意儿,我们只能买一些小玩意儿,大东西带不回来。你知道,你妈妈过了一年才切断你的卡。我们买了很多东西,能带走的,我们都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