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茂一走出门口就迅速的从包里拿出烟盒,抽了跟烟出来,他一只手环成杯状,用打火机小心的点燃。
淑清看他的样子像是忍了很久,她的房子里不允许抽烟,但是朱茂怎会知道?淑清想,朱茂这个人要不就是一个很敏锐的观察者,要不就是一个很有教养的人。不管怎么样,这两点都能给朱茂加分。
“朱茂警官,这个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吗?”淑清说。
“我想应该没有。”朱茂含着烟,口齿不清的答道。
“噢——”
“我知道你要说这多么不公正,而且这确实是毋庸置疑的奇怪的案件,安小文的死亡干脆利落地结束了这个案子。”他取下口中的烟,撅着嘴朝天上吐出一个烟圈。
“你相信安小文是自杀的吗?”淑清提出疑惑,她记得安小文告诉她的事情,当李珍对她下手的时候,她要保留证据,安小文怎么又会在此刻自杀。难道她告诉她的一切都是一个骗局。噢,她有些糊涂了。
“这一事件——我很遗憾地要用一种与之不相称的油腔滑调来说明。虽然你是我们这行的老前辈,我听说你以前很厉害。不过,安小文确实是自杀的。她留下的遗书经过鉴定正是她本人书写。”
“这么说来,我可真是糊涂了。”淑清小声咕哝道。
“嗯?什么?女士!”
淑清摇摇头,但又立刻机警看着朱茂。她在判断这人是否可信。然后她找到了答案,开口说道:
“安小文曾让我特别注意她的女儿李珍,她怀疑她杀掉了朱慧,噢,那是龙门镇一个可怜的农村妇女,她因为失足摔死。还有李译文,这个人我不用我解释,你一定知道他。”朱茂朝她点点头,淑清接着说:“我甚至怀疑,她可能也想谋杀我,噢——这可能听起来很奇怪,但是前不久我遇到个一件事,在一个深夜,有一个女人试图冲进我的屋子,我听见她说:‘这个老太婆早该死了。’我想是胡笙救了我,他让那个女人走了,当然肯定也是他放进来的。”
“你应该离那个姓安的女人远一点,”朱茂深深的猛吸了一口烟,然后将烟扔在地上,用皮鞋的尖头踩灭。
“真奇怪,之前也有一个人这样告诉我。”淑清皱着眉头。
朱茂挑挑眉毛,不以为意,接着说道:
“当然还有那个胡笙和他的母亲,我建议你少和他们接触。安小文一死,你也没有必要再和他们接触了,我知道你是安小文唯一的朋友。”
“那么,这件事就真的这样完了吗?”淑清不甘心的问道,“如果不是李珍,一切都是安小文干的,那么她骗了我,可为什么?如果不是她,而是——”
朱茂举起一只手,打断了她。
“您是一个非常敏锐和能干的女人,我相信你明白我今天冒着危险向你透露举报人名字的目的。”朱茂侧身朝四周看了看,弯腰低着头对淑清耳语道。
朱茂比淑清整整高了一个头加一个脖子,淑清只到他的肩头高,他不明白这么娇小的身材当初是怎么在公安局混的,还被传颂为一个传奇。他朱茂从来不愿意给自己增添多余的工作和麻烦,对他来说,他是一个有老婆,两个嗷嗷待哺的儿子,外加父母亲,老丈人和丈母娘要养的当家男人。他不想理会这个老太婆的想法,但是上级下了命令,让他处理掉这个老太婆。所谓处理当然不是要杀掉她,只是让她不要再追着锦安两家的案子不放。至于为什么,他也不知道,他的头儿并没有告诉他。他猜测,是因为安大庆,听说安大庆曾是他们头儿办案资金的暗中资助人。当然这都是他道听途说来的。这其中的复杂关系不是他一个粗人能弄懂的,他也不想弄懂。丢了工作去哪里找。
“你的意思是——”淑清退了一步,面对朱茂突然无比严肃而又神秘的样子,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我不知道你当年是怎么进入公安局的,还被颂为传奇,哼?我的头儿让我对你客气,我当然得对你客气。你得弄明白,就只是这个原因,我们不是一路人。”他说着朝地上碎了口。“真他妈热。”
“我知道作为警务人员的职责——”淑清说。
“别用什么职责,正义感之类的来绑架我,我不吃这套。听我说,不管是什么情况,一种是安小文干的,她自杀死有余辜,不是她干的,她也只是一个想保护女儿的可怜母亲。你有必要去毁掉她用生命保护下来的女儿?”朱茂说,“听着,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警官,我有四个老人要养,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小崽子,带巴儿的,天知道他们得费我多少心血。别害我丢了工作。”
淑清看着朱茂,没有说话。朱茂说的对,没错,不管从何种情况来看,安小文一死,所有的恩怨都消失了。她也没有必要非要拉着这么一个普普通通有一大家子牵挂着的警官去查什么。既然如此,那么她还追究个什么呢?兜转这么一大圈,安小文给她留了这么个谜团给她,就双手一拜走了。这期间发生这么多的事,朱慧、李译文、锦鹏,她为什么要杀害他们,为什么?一想到这里她竟然无比的失落。
“老小姐,很多事都是没有原因的。”
☆、第111章 鬼魅
阴暗的夜晚,如鬼魅一样晃动的树枝,夏季的暴风雨常常都是出其不意的,但该来的时候挡都挡不住,就像该走的人会走,该来的人会来。可是“静水流深”啊!淑清很喜欢这句话,她也不记得自己在那本书读到的这句话,它就像“长路慢慢不回头”是一样的。但有时候它们就像图书馆大开本区的旧书那样沉重笨拙……也同样积满灰尘。
淑清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树枝还在微微晃动,但雨下得小了,这一天的暴雨都把她关在了屋子里,她甚至没有办法走出家门。隔着窗户她专注的看着外面,有两颗小叶容已经倒下,下午的大风撕裂了它们的身体。小区的小径上也积满了浑浊的污水,昏暗的灯光让那摊污水更加污秽。这房子恐怕也会拆迁了吧。随即她又想到,接下来李珍会不会来找她要回这个房子。安小文已经死了,她说过,她的财产全部都留给了李珍。“离姓安的女人远点,离她远点。”张小风和朱茂都这样警告她,可他们谁都不说出为什么,而她几乎没有再见过张小风那个神出鬼没的家伙。
这个时候她的门铃响了起来。她听着,却站着没动。过了片刻,门铃又清脆的响起。她疑惑的转身看着大门。是门铃没错,谁会在这个暴风雨的夜晚按响她的门铃,她转过身,朝大门口走去。
安小文死后,她变得多疑,思维也不如从前清晰。她觉得就这一瞬间她又老了10岁。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暴风雨的晚上,猝死家中的老太婆,没有人会怀疑。她紧张的贴近门口,大声问:“是谁在外面?”然后她矗立静静聆听。然而门外除了风雨声什么声音都没有。她退了一步,心想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屋外根本就没有人,或许是搞破坏的小孩子,附近常常有乱按门铃的捣蛋小鬼。可这种鬼天气里,那些捣蛋的小鬼不是应该被家长关在家里吗。她摇摇头,确定自己是幻听,随即转身准备回到窗边。但她刚一转过身体,门外又传来了一阵门铃声:“叮咚——叮咚——”这铃声悠扬而缓慢,像一个女人在歌唱,而声音从南山的金鹰顶上传来。
淑清猛地转过身体,她感觉像是有双眼睛正对着猫眼看向里面,不管门外地是什么人或东西,她一定看到淑清了。否则怎么会在她刚好转身就按响门铃。她犹豫了片刻,然后她提高了音量,大声喊道:“是谁在外面?”而外面依旧没有任何声音。
她开始紧张起来,缓慢的移动步子走回到门边,轻轻的把铁链闩上,之前她从来都没有用过那跟铁链,她总觉得那是没有什么用的,但她的侄子坚持要给她装上,此刻她多么感激她侄子的预见性啊!
闩上铁链之后她又慢慢的往后退了几步,想悄悄的离开门口。但当她刚开始退后,那门铃如鬼魅似的又响了起来。淑清站住不动,她甩甩脑子,对自己之前的一系列想法感到可笑,她不信外面是什么可恶的恶鬼,也许是某个杀人犯,杀死安小文的人,也许是某个悄悄偷跑出来玩水的捣蛋小鬼。她气恼的朝门口走去,隔着50cm的距离偏头看着那个猫眼,这个时候门铃又响了。她思索片刻,外面是谁?能看见什么?是谁在恶作剧?看看不就知道了。随即她一步跨过去,身体紧贴铁门,将自己的右眼紧紧的贴在猫眼上——她看见——
一只流着血的眼睛正直直的看着她,眼里充满了责备,不满和伤心欲绝。
“啊——啊——啊——啊——”淑清猛烈的尖叫起来,嘴里不停的喊道:“滚开,你这个死人,恶鬼,滚开!”那是安小文的眼睛,她知道,她知道。安小文来找她来了,因为她放弃了,她辜负了她,她不但辜负了她还辜负了李译文,李译文让她保护安小文。让她保护她的。
一个声音从猫眼里传了进来,那个声音很轻,很轻:
“为什么?是心儿,是心儿,她害了我!为什么?淑清——淑清——淑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