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清,我觉得她快死了,她应该活不过这个冬天。”所长夫人说。
淑清对所长夫人去探望疯女人表示出了些微的不满,但她没有说什么。那个疯女人是所长夫人表舅的女儿,每逢过年过节的时候她们都会在一起玩耍,有时候她去找所长夫人玩的时候也会和她们一起玩耍,当然这些都是发生在她推下石头砸死人之前。疯女人原来并不疯,是一个温婉可爱的姑娘,可惜爱上了错的人,去爱一个根本就不爱自己的男人,被自己营造的爱情假象蒙蔽了双眼,葬送了自己的一生,也葬送了别人的一生。
淑清回到家的时候,李珍已经睡下了,锦鹏一个人坐在客厅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淑清在楼下的时候看了厨房很干净,还有些菜放在灶台上,看样子是给李珍做了饭吃。淑清家虽然在农村,但比很多家庭都早装上了天然气,当父母还在的时候,她为了方便父母就花5000块装的,还好她们离镇上不远,否则还不会给装的。
“怎么没去夏大妈家吃饭?”淑清问锦鹏。
“噢,淑清阿姨回来了,没有,没去,李珍已经关了自己一天了。”锦鹏说,他指了指卧室的门。“不过,她刚刚喝了点粥,这会儿已经睡下了。”他又补充道。
淑清走过去在锦鹏身边坐下。“你呢?吃了没?”
“我不饿。”锦鹏抬头笑了笑。
“安夫人给你电话了吗?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回去?”淑清说,在回来的路上她接到了安夫人的电话,安夫人问了李珍的情况,并希望锦鹏尽快带李珍回去。她没有提到安娜,当然也许她已经忘记了安娜。不知为何淑清对她隐瞒了上面发生的事情,她不知道自己隐瞒的原因,只是强烈的直觉告诉她,有些事不让她知道为好。
“我想明天就回去,但是……”锦鹏说到一半停住了,眼睛再次看向卧室紧闭的门。
“她的情况不好?”淑清看着锦鹏,试探性的问道。她想起了安夫人在她走的时候递给她的那个袋子,里面是李珍的病历,她还记得在她离开时安夫人对她说的话。安夫人说李珍在做了癫痫手术后就性格大变,有时候表现的非常讨人喜爱,有时候又非常暴躁。最明显的就是,她曾经用剪刀戳死了自己养的仓鼠,然后又抱着笼子哭的很伤心说有人害死了她的仓鼠。“她是个非常内向的孩子,没有朋友,也从不对任何人说心里话,除了那只仓鼠,它是她唯一的朋友,但是她用剪刀戳死了她。”安夫人说。最开始她和医生都以为是癫痫手术引起的后遗症,当她把她送到医院再次检查时,她的颅内除了很小很小的几个缺血灶外,什么都没有,医生告诉她说那么小的缺血灶不可能对她造成什么影响。于是她又给了做了很多其他的检查,最后发现她的染色体有部分突变,结论是李珍患有严重人格分裂,而这是她天生的,她的基因里就有这个东西。安夫人说的有些模糊,她说她不是医生,没有办法仔细给淑清解释清楚,她想告诉她的是,李珍是一个患有人格分裂的病人,曾经严重到被送到精神病院去。当然安夫人没有把李珍送走,她清了一个精神科专家到家里来为李珍看病,经过治疗李珍好了很多,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还去了大学。但是医生说如果受到很大的刺激同样可能会回到最初的样子。安夫人非常担心李珍会做出什么傻事来,就特别拜托淑清帮她照顾,她本人实在没有勇气踏入这个让她蒙羞的地方。可是,安夫人特别把淑清单独留下来告知她这件事,避开了锦鹏,所以淑清不知道锦鹏到底是否了解李珍有病。她想锦鹏是不知道的,否则就不需要她这个老太婆来照顾了。
“不知道,可能朱慧的死对她的打击很大……她有些奇怪……”锦鹏说,他的眼神即悲哀,又具有嘲弄性。
“噢?是吗?”淑清看着他,目光犀利。
“前天的时候她在这屋子里像发疯似的用一根凳子猛砸自己,嘴里还叫着她终于把胡笙砸死了。”锦鹏说到胡笙的时候很轻率。“但是昨天我们在朱慧的葬礼现场见到胡笙了,噢……我不知道。”锦鹏说着又停下了,他太阳穴的青筋爆出,淑清不只看见他这个样子,他生气的时候青筋总是爆出。
他沉默了大概5秒种,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但最后他抬起头来看着淑清,微笑着说道:“没事。”
淑清本想问他李珍以前是否出现过这种情况,但是他给他们的谈话画上了句号。淑清看着锦鹏,并不想结束谈话,离上床睡觉的时间还早。于是她说道:“我昨天去二郎见了一个朋友,我想你可能对我的这个朋友不感兴趣,但是我总想找人聊聊,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和你聊聊,我这个孤单的老太婆多么可悲,连聊聊的人都没有。”
“当然可以,你当然可以和我聊聊。”锦鹏说,他把凳子拉的离淑清近了些,前倾着身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你听说过其慧制药吗?”淑清说,她皱起了眉头,好像在解一个很难的谜题。
“呃?什么?其-其慧?其—其慧制药?呃,没,没有,没有听过。”锦鹏突然直了一下身体,淑清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他有些错手不及。他回答的有些结巴。锦鹏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这是淑清对他的评价。
“噢,我只是突然想起我的保心丸吃完了,今天听镇上的人提起说这个厂生产的药品非常好,让我试试。年纪大了心脏也不好,精神也有些恍惚了,说话总是对不上时间,总要过很久才反应过来上一次谈话的内容。”淑清说,她非常明显的表现出了无能、衰老和颤抖。
“噢,您可得保重您的身体。”锦鹏说道,早先的尴尬已不复存在。他伸出一只手,盖在淑清放在膝盖上的手上,变的亲切起来。“现在,我们来谈谈你的那位朋友吧!”他说。
☆、第二十八章 死神来了
淑清没想到锦鹏是一个非常健谈的人,不过她又想着商人总是非常的健谈。在整个谈话过程中,他表现出了对她的敬重、对安夫人的尊敬以及对李珍的喜爱,他说他从来没有如此爱过一个女人。“我曾经谈过两次恋爱,但都以失败告终了,她们都有一个特点,爱我的钱胜过我这个人。淑清阿姨,这世上有钱人要比穷人更难遇到真正的爱情。李珍对我来说就像沙漠里的绿洲,她让我的生活变得不再干涸。”淑清坐在床沿望着窗外,想着昨晚锦鹏和她的谈话。天才刚蒙蒙亮,她已经起床有一会了,她准备好了早餐,熬了粥,煎了鸡蛋,那是夏大妈给她的鸡蛋,她非常喜欢夏大妈,特别亲切的人。她把早餐放在餐桌上,为锦鹏和李珍留着,他们还在睡觉,年轻人总是喜欢睡懒觉,不像她这个老太婆,总是天不亮就醒了,年轻的时候也喜欢睡懒觉。她又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那个时候她在公安局,都是托关系进去的,为了不让别人闲话,她非常努力,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干。她还向领导提出出警(那时因为她是女孩子,所以特别照顾不用出警),她喜欢东奔西跑追捕坏人的感觉,她认为只有奔跑起来她才能感觉到自己是一个活人。
就在此时,铁门响了三下。淑清回过神来,拿过一件刺绣的披肩围在肩上便走下楼去,她知道是所长夫人来了。
所长夫人还是昨天那身打扮,一副威严尊贵的样子,她站在门口等待着,当铁门嘎吱一声打开,她便迅速的转过身来。
“我们得快些去看她。我听说她昨晚状况非常不好。”所长夫人说,她显得有些急促和紧张。
“哦,出什么事了吗?”淑清说,她把肩上的披肩紧了紧,微微的皱起了眉头,即便已经是初夏了,清晨的风吹在身上也真是冷,看来真是老了。
“哦,我也不清楚,你知道我偶尔会去看看她,她的医生昨晚给我打电话,说她的意识有些不清了,说是——说是可能——。”所长夫人不愿意说出那个字。
“死?”淑清说,她面无表情,语气听上去更是非常冷漠。
“淑清!”所长夫人严厉的喊道,“如果——”
“哦。我当然要去看她,当然要去。”淑清说,她打断了所长夫人的话,像是明白她即将要表达的意思。也许所长夫人认为她至今还在恨着那个疯女人,但真是如此吗?真的还恨吗?淑清想了又想,她失去了她这辈子唯一爱过的男人,那个男人为了救她而丧命,如果不是她,他或许不会命丧于一块大石头,愚蠢的大石头。她该恨她自己还是恨那个把石头推下来咂在他头上的那个人?她余下的人生都要恨她吗?用来恨,余生都用来恨吗?这能给她带来什么,除了恨她能得到什么,她心爱的男人不会活过来,她不会因为恨着一个人生活就变得美好起来。实际上一切都不会改变,除了她心里的恨。那她为什么要去恨呢?她不恨了,早就不恨了,除了深深的可悲感,她对她再也没有多余的感情。
淑清最后再一次整理了一下衣装,伸手挽住所长夫人的手肘,她们快步的向龙门镇疯人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