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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步之后,流年已远 (口红吊兰)


  问完见沈一一耷着脑袋不吱声,纪小鄢撩开她颈后长发探了探她体温,触手滚烫不说还沾了一指尖的汗,微蹙起眉头纪小鄢道,“这样吧,我们这就回去挂吊瓶,然后叫份外卖给你吃。”边说边放开沈一一,转身就要推车门。
  沈一一一把薅住他,不能再拖下去了好歹得先说出来,否则等他自己看见了,她这辈子都不会有勇气再见他,“那、那个,我把你衣服蹭脏了……你说,是赔你一件新的,还是回头我帮你洗干净?”惶急之下她非但说得结结巴巴,额角更渗出瀑布汗,薅住纪小鄢胳臂的手亦在下意识用力,恨不得立时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纪小鄢闻言看了看自己衣服襟,果然一片亮晶晶啊亮晶晶,这样他眼底就含了笑,再抬头那笑意一点一点荡漾开,如一泓碧水映晴日,融融暖暖笼着沈一一。被他如此凝望着,沈一一耳朵根儿都红透了,期期艾艾问,“到底怎办啊?你倒是说话啊~”偏此时鼻子不争气,又出溜下来一串清鼻涕,而还未等她吸溜回去,纪小鄢猛一把搂住她头摁在自己胸口上,喉间随即婉转起低笑,“嗯,这下更脏了。”
  沈一一呆了呆,爪子撑在他胸口推开他,纪小鄢这次倒没使劲圈缚她。“你干吗啊你?”沈一一埋怨地嘀咕道,“你这是故意的,可不赖我……”
  纪小鄢愈笑,不可否认年纪的差距横亘在他们之间,她在他眼中无疑还是个孩子:经历过一些事情,疼痛并且挣扎过,敏感又脆弱,暴烈又决绝,固执起来像头小蛮兽,全然无计较……而或许,这就是年轻与年长的区别,她的日子如蝶,她的发角盈香,她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即便受再大打击依然奉纯粹为根本。由此他宁愿像一个男人追一个女孩那样,使点小心计,耍点小手腕,也不想用商战丛林中总结出的故有法则去说服她,比如跟她说天籁谷和海产养殖池全年所耗药品量抵得上三个小型发电厂,又比如跟她说在商言商利益至上……“丫头,”笑过纪小鄢一本正经道,“不管怎么说,这衣服已经被你弄脏了。让你赔呢,乡里乡亲的住着,明显不合适。让你洗呢,你又生着病……所以还是等下回去我们把合同签了,往后合作过程中节省下的运费和你亲自上门调试的工时,姑且算是你给我的补偿,你看怎么样?”
  沈一一黑线,她再没想到看上去挺端庄稳重一大叔也有腹黑的一面,而他这样,到底是设套给她钻还是找个台阶让她下她已然不想去分辨。她能确定的是之前即有的动摇到这一刻她再也不想推开他,即便是无关私情的纯客户她也不想推开他。这世间繁盛荒凉,能够抚慰我们的是那么少,与坚持有关的一切到最后更往往被证明是荒诞,既如此她又何必非得拒绝一个人的好意呢?况且这整件事里的纠结,原本与他无关……
  微微点点头,沈一一对纪小鄢道,“那就谢谢纪少惠顾啰!希望我们的产品和服务能让纪少满意。希望我们能够合作愉快。”边说她边绽起一个豁然开朗的笑,又细又齐的小白牙一闪一闪,毫不掩饰的得瑟劲儿那么天真,又主动伸出小爪子跟他握了握。
  纪小鄢静静看着她,亦回以一笑,“会愉快的。”他轻声道。只是到他好不容易达成心愿、到她主动握住他手了他却很快放开她。因为无论他有多喜欢她多想靠近她,都不能忘记作为一名商人、在这一刻,要给予合作伙伴必要的尊重。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我终于回来了。
卡文经久,这次不是纠结于是否在抄袭自己,而是纠结于对人物心态的把握与塑造。比如沈一一再次见到纪小鄢该有怎样的态度才恰切?比如纪小鄢又会如何攻破她的固执?
说起来真的好惭愧啊,后面的情节明明已拟好,可就是这样一个过渡章却卡得我数日抓狂。
不过,沈一一说到底就是个未经世事的天真妞儿,既软弱又单纯,纪小鄢作为二毛子和Aquila的前总裁当然也有其强势腹黑的一面,勒么这样的安排或许狗血,但我自觉还算是合理的。
嗯,先这么着!大家若觉得不妥的话敬请踊跃提出!
接下来,我想我不会再卡这么久了。
啊啊,剧情君,请你自由地,爆发吧~~

☆、你怎么也叫我Хорошая/девочка?

  再回到镇医院,沈一一花十二块钱在内科开了一张床位。嗯,像这种一级小医院是这样的,镇上居民顶多来看个头疼脑热或腹泻,稍大一点需要手术住院的病倒找钱都不来。所以各科病室长年空置,只须跟大夫说一声坐着挂吊瓶难受想躺着,不用办住院手续花点钱就能开床位。
  当然沈一一不是真的坐着难受想躺着,她小心眼儿里想的是:一年来这么多次,注射大厅内几枚护士早都认得她,刚刚落跑一遭,身后还跟一蛮惹眼大叔,再回去她们肯定会笑话她,她才不干呢。
  交完钱进了内科1病室,六张床位不出意料都空着,沈一一挑了张靠窗的坐下来,指了指剩下五张床请纪小鄢随便坐。
  纪小鄢一面四下打量着一面在她邻床坐下来,“怎么早没到这儿来输液?”
  沈一一滞了滞,给出的解释是注射大厅人太多,不好让他陪她一起受那份吵。纪小鄢哦一声,似笑非笑望着她。本来她就底气不足,给他这一望,脸又红上了。
  恰此时病房护士推着输液车走进来,她赶紧又打招呼又挽衣袖以期岔开纪小鄢的注意力。未曾想病房护士一开口就是,“怎么又回来了?”说时笑眯眯的,一脸不掩饰的深意。
  沈一一大囧,难不成刚刚这病房护士也在注射大厅?
  似是看出她疑惑,似是不忍她疑惑,病房护士主动答了她的疑解了她的惑,“我一上午都在注射大厅看电视呢。要不是你回来,我还继续看呢。哦呵呵呵……”
  沈一一扶额。病房护士却轻巧捉住她扶额的手,麻溜儿穿好针头定好针柄松开止血带粘好输液胶带,转头笑眯眯叮嘱纪小鄢,“呐,这次不用全输完。呃,输一多半就成。你留心看着点,好了叫我。”叮嘱完又是哦呵呵呵的一路谑笑着推车出去。沈一一觉得自己、快晕了。想发誓以后再也不来这家医院了,可是发誓再也不吃肉再也不看电视再也不买新衣服可以,再也不来这家医院……那现实么?这样她突然就有一点黯然,抿唇看着缓慢滴下的药液,神情中又流露出倦怠与萧索,原本红透的面色亦渐渐苍白。
  纪小鄢望着她,“别介意,护士小姐只是跟你开玩笑。”
  沈一一微微牵了牵嘴角,“我没介意。”空着的手伸进大衣口袋掏出一包面巾纸,还未打开封口纪小鄢已递过手帕,“用这个吧。总用纸擦,容易把鼻子擦破。”
  沈一一摇摇头,“没事。我习惯了。”或许她的存在,就是为了各种习惯,习惯生而缺失,习惯遭受白眼与耻笑,习惯不断平衡与安慰自己,习惯得而复失……
  纪小鄢却抢下她手里的面巾纸,将手帕按在她鼻子上,她倒也不再犟,就着他手大力擤一回鼻涕,呵,便连这就着人手擤鼻涕,她也习惯了。她习惯的还有,病中之人的无尊严。
  真的,总要真正大病过才会知道,病人是没什么尊严好讲的,比如不管她愿意不愿意,都要躺在那里露出最隐秘的部位做术前的备皮和灌/肠,术后还要赤/裸着下/身插导尿管,导尿管拔掉后若是尿道口感染还要涂抹消炎药;并遵医嘱努力尽快排气与排便,否则就要做扩/肛术……
  术后厌食症术后抑郁症,她也不晓得她是怎么得的术后厌食症与术后抑郁症,她只晓得那术前术后毫无尊严地被摆布被折腾,生而为人或生而为女孩儿的羞涩矜持,在医护人员职业化的见惯不怪中全系多余;他们才不管你内心的惊惧或屈辱,他们要的只是你的顺从与配合,稍有滞拗即会遭到简单粗暴地大力扳劈与固定,如置在刀俎间的鱼肉不可以有反抗不可以说NO;继尔冰冷器械或刮或插或摁在私/处,而你的身体将持续以那种不可容忍的姿势袒/露。
  寿多则辱。她外公去世前如是道。其时她不解其意,待到她自身辗转病榻她方明白,所谓“寿”或许就意味着活着,以及为了活着所不得不承担面对的一切。而就是那些经历,连同裴炯的决然离去连同刀口的连绵剧痛一起逼她至绝境,让她只想彻底放弃这肉身——它之消亡即是解脱,BIU地一声整个世界都将清静,再也没有被抛弃再也没有被搬摆,不管是被命运还是被陌生人的手……
  鼻涕擤完沈一一接过手帕,下意识翻转到另一面想藏起那团污秽,触目却是上午她拔掉针头后渗出的斑斑血迹,“洗不净了。”默然片刻她低声道,“别要了吧。”语气不复在车里发现纪小鄢衣服被她蹭脏后的小抓狂,而是整个意志的颓索,不想再挣扎的废然。有一首歌怎么唱的来着,“记忆很讨厌,黏在我心中,不肯走,多少年。思念生了一场重病之后能值几个钱,我用几个昨天,换你一句随便。”不是她多愁善感不是她不想遗忘,是落在身体上的疤,让她深觉泅渡的虚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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