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贾政当年也算个诗酒风流的人物,可惜比着林如海卓然天成的气度终究如萤火与日光。王大小姐委委屈屈的嫁了,想着人生已成定局,也无可奈何,总不能让人说王家没家教,便也收了心,好好事奉公婆夫君小姑,把林如海悄悄放在心里最隐蔽的角落偷偷想念。
那时的贾敏在贾家可是娇生惯养,金尊玉贵,王氏平时只当自己是个好的,自见了贾敏的风华绝代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心里又是钦敬又是羡慕,还有一点点嫉妒。因此和贾敏的相处倒也融洽。整个一大家子她处理的也算游刃有余,可不知是不是敏感,她总觉得贾母对自己不是太满意。其实她哪知道这也是常情,自古婆媳关系就不好处,贾母看这儿媳妇虽好总觉得才华差了点,人过于温柔了未免心机深了点,总知是婆婆看媳妇越看越生厌。
这么过了一年,王氏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曾经的少女萌动,哪知林如海经登门了,原因还是求娶贾敏。贾敏这时候已经进宫成为皇帝的女官了,贾家还做着美梦,想着自家大小姐被封为妃子呢,因此便不太愿意。贾母委婉谢绝了,王氏知道了却是气愤填膺。这就是女子的微妙心理了,知道了自己没被看上,自己家的人却被看上了,那一腔嫉妒之情便如火山爆发般喷涌出来。
知道婚事没成,王氏多少有些欣慰,哪怕是林如海娶个平民丫头,只要不是自己认识的就好。
不想林如海此路不通就另辟蹊径,直接求皇上赐婚,皇帝本来有一点不舍,架不住贾敏也坚决恳求,便顺水推舟成全了他们。
王氏听了哪里还压得住妒火,尤其知道这婚事是贾敏和林如海一同求来的。
贾母倒是高兴,虽然没有嫁给皇帝,有些遗憾,但林家家世清贵,又是书香世家也不算委屈了女儿,而且林如海曾经是皇帝伴读,那就是师兄弟,也算是贵人了。便高高兴兴给女儿准备嫁妆。她一生只生养了贾敏这一个孩子,贾赦贾政都是过继的,自然还是和女儿最亲,什么都要给最好的,生怕女儿到了林家因为嫁妆不丰厚被看不起。
一个春光灿烂,鸟语花香的日子,林如海终于和贾敏成亲了。林如海当场向岳母大人保证此生只娶敏儿一个,绝不纳妾,让在场所有人又是不解又是感动。可惜这个誓言狠狠刺激了王氏的神经,她再也坐不住了,心中一会冰寒如雪,一会火热如岩浆,似乎在地狱里煎熬着。
一念成魔,任你有灵心慧性三千善缘也再无法回头。王氏不但把贾敏,连着林如海都恨入骨髓。她悄悄找来毒药,偷偷抹在放交杯酒的杯子里,又匆匆回到家里,忐忑不安的等待着结果,一夜辗转也不曾好睡。
她不知道的是林如海不但文才好,更是个武林高手。因为洞房花烛夜实乃人生最大的快事之一,林如海也有些疏忽了,竟没发现酒中的毒药。好在刚觉不对就把毒逼了出来。但贾敏体制本来偏寒,虽然逼了毒也吃了解药,还是被毒素侵蚀了身体,不但不易受孕,身子也比原先虚弱了很多。可怜林探花欢欢喜喜的新婚之夜就在这忙忙的解毒过程中给毁掉了。
林如海当年掌管着暗阁,是皇帝的心腹至交,虽然温和骨子里最是盛气凌人的,哪里能够善罢甘休,一气之下动用了暗阁的力量,很快便查处了结果,当时气了个倒仰。
贾敏本来不愿去和自己娘家讨说法,毕竟母亲对自己无比疼爱,真闹破了也不是好开交的。可林如海不愿她受这委屈,到底找上了门。
贾母还蒙在鼓里,欢欢喜喜迎接了女儿女婿,看着林如海面沉似水,颇为奇怪,忐忑问道:“不知女婿此来有什么事情?”总不会女儿那儿有不妥吧。
林如海冷笑几声,把所查到的资料放在贾母面前淡淡道:“还请岳母大人给小婿一个说法,我和娘子不知道何处得罪了岳母家,岳母竟派那毒妇做出这等狠辣之事。”
贾母惊看了得脸色发青,站起身颤声道:“贤婿怎能如此说,敏儿可是我的亲生女儿,哪有娘亲去害自己亲女儿的道理,这其中必有别情。你放心,我必定会给你有个交代。”说着屏退下人,叫人把贾政夫妇叫进来。
林如海也知自己暴躁了,缓和了脸色道:“岳母见谅,刚小婿失礼了,只是娘子因为这身体大受损伤,小婿不免着急。”
贾母苦笑着摇手表示不放在心上。
很快贾政和王氏便进来了。二人不知何事,一进门见气氛不对,有点惶恐。贾政懵懂,王氏却是做贼心虚。她第二天打听到林如海两口子根本没有事情,便一直提心吊胆,稍有风吹草动便心惊胆颤,如今看这架势已经知道怕是东窗事发了。
贾母冷笑喝道:“看看你娶得好媳妇!”
贾政不解,说起来他对王氏还是很有些感情的,从小也是青梅竹马,王氏又温柔和顺,他对这门亲很满意,夫妻二人一直相敬如宾,从未红过脸。他接过那些资料一看,猝然变色,惶然摇头:“这,这,不可能。”
林如海冷冷道:“二舅兄在怀疑我的办事能力吗,若你不信我马上叫来证人和尊夫人当场对峙。”林如海气急,对王夫人竟连嫂子都不叫了。
贾政哑然,他知道自己这妹夫自小在皇宫长大,什么没经过,根本不可能出错。转身问王氏道:“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给敏妹和妹夫下毒。自来你都温柔端庄又和敏妹和气,怎么做出这等事情。”
王氏见屋中人都盯着她,尤其林如海,目光如冰剑一般直刺进自己心里,半点情意都没有,心里怕是对那庙前遗落丝帕的女孩半点印象都没有,心里又痛又恨,索性豁出去了,便死在他手上也知足了。
她冷冷一笑,温柔的面孔扭曲起来,额上青筋乱跳,阴冷的目光射向林如海:“你问我为什么,好,我告诉你,都怪你林海自己。林海,当年出我对你一腔赤诚,你却把它踩在脚下,我王家哪里配不上你,我又哪里不好了,你非要拒绝我家的求亲。从来都是男方求女家,我们家都放下自尊去就你了,你还把我的自尊在扔到尘土里。这也倒罢了,缘分不可强求,可你为什么要娶这个狐媚子,她一身狐媚,高傲娇气,怎么及得上我。我恨你们!”她神情冷酷,忽然瞅着贾敏露出个诡异的笑容,用异常恶毒而温柔的声音道:“你们倒是命大,不过这毒药对体制阴寒的人更不好,想来敏大姑娘也没有全身而退吧,是不是以后都生不出孩子了。林如海,你不是说你只要一个妻子吗,那你就等着断子绝孙吧。”
屋子里的人被她冷冷的话和疯狂的模样惊呆了,贾母早气得说不出话来。贾政一脸错愕和受伤的表情涩声道:“就算你曾经喜欢过别人,可难道说你嫁过来之后我对你不好吗,我委屈过你吗,为你我连原先的侍妾丫头都打发了,你这么做怎么对得起我,怎么对的起珠儿,你让珠儿以后有和脸面面对你这个母亲!”
听了贾政的话,王氏冷漠的面具开始出现裂痕。是啊,她已经有孩子了,她的珠儿已经五个月大了。她很少去看他,去关心他,可毕竟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如今一切都无法挽回了,下一步她该怎么办啊。她绝望地瘫倒在地上,心里想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岳母大人,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说不得小婿得去大理寺讨个说法。”
“不!”王氏大惊失色,惨白了脸尖叫道。她本想着以林如海爱妻的程度会当场下手杀了她,那她也没什么遗憾的了,可是若让她一个千金万金的年轻媳妇进了大理寺,即使以后出来了还有什么面目面对家里人,管理这一大家子。她求救的望向贾政。却看见贾政方正的脸上充满厌恶和痛恨,目光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哪里还有平时的温情脉脉,禁不住骇然。
屋子里静的一根针掉下的声音都能听见,忽然贾母颤巍巍站起来道:“贤婿,我老太婆求求你,在家里罚她一下子就好了,别把她交官了吧。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啊。”她在贾家呆了一辈子都不倒,什么不懂。今天的事情可大可小,往小说是家丑,往大里说,谋害朝廷命官无异于谋反,若真捅出去,以皇帝和林如海的交情,贾家危矣。即使没事,让外面人知道了该怎么看贾府,贾家还怎么在朝堂立足。所以这王氏休不得抓不得,只能在家里罚罚。
林如海冷笑一声,看贾敏一脸受伤,知道敏儿聪慧,一定也猜透了母亲的心思。不待妻子说话,冷笑道:“岳母可听清了,您的敏儿弄不好可是以后一辈子都不能做母亲了,还得一辈子靠药培着。您觉得我应该饶她吗?”
贾母眼泪涌出眼眶,轻轻用手帕抹着望向贾敏苦涩叫道:“敏儿。”
贾敏脸色白了白,撇过头不去看母亲祈求的脸。
“敏儿,娘求你了,娘知道你最心软最疼娘了,娘亲求你。你放心娘绝对不饶这毒妇,一定给你出气。”贾母咬了咬牙,猛然间冲着贾敏跪下。
“母亲!”贾政和贾敏齐齐惊叫。贾敏后退一步,身子颤抖得想风中的柳叶,不可置信的看着头发已经有些斑白的母亲,心里有冰雪慢慢包裹上来。她苦涩一笑,也跪下来,扶住贾母道:“母亲这不是折女儿寿吗,女儿答应就是。”她轻轻扶着贾母起来。贾母松口气,可抬头见女儿似笑似哭如笼着轻雾的面容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为了贾府的颜面终究伤了自己唯一的骨肉,母女之间怕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