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岳笑道:“不是我自夸,我家溶儿真上心了可没有办不到的事情。知子莫若父,你就等着收我家聘礼吧。”
贾敏见故人来访也是欢喜,尤其看到水溶彬彬有礼风度翩翩更是疼爱万分。她这一生唯一的遗憾就是没生个男孩继承林家家业,此时看道水溶不免把这份慈爱愧疚的心肠移到了他身上几分。见水溶和女儿很谈得来也存了心事,想着找时间和老爷说说。
林如海和水岳去了书房,看来是做了挑灯夜话的打算,贾敏也就自去睡了。
林如海令人在书房又加了张榻挥手让仆人下去才道:“水兄,你这次来江南究竟为何事情,可是朝中有什么变故。”
水岳苦笑道:“你这几年也清闲了,过着神仙的日子,哪知道朝里的风云变幻。你可知道现在那个忠顺王爷陆浩天可是很不安分呢,每每在朝里生事,陛下做事掣肘不已啊。”
林如海一挑眉冷笑道:“这义忠亲王的事情刚冷了七八年,怎么他就不吸取教训。我就不明白了,这些人莫非一辈子的心愿就是在这权力窝里打滚。”
水岳也冷笑道:“谁说不是呢。如今表面是承平盛世,暗地里可是暗潮汹涌呢。这忠顺王的事情不说,就是那些朝中蛀虫尤其贾王史薛四家这么多年盘根错节也将成大患了。也是当年陛下忙于安定天下又对所谓世家大族旧家老臣的颇有些心软,竟酿成今天这副局面。”
林如海叹道:“那你此次来……”
水岳道:“如今我皇兄也是没多少可信任又有才干的人,因此才想起你来的。不过也知道你这几年不问世事,一心想躲在桃源里享清福,因此也不想勉强你,愿与不愿还要看你的意见”
林如海叹息道:“你既已经说了我又怎能不管,我虽然不喜官场,却不能致天下安危于不顾。唉,这些人究竟图的什么呢。当初义忠亲王还是你们兄弟呢,不也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这忠顺王不过是靠祖上功德封的外姓王爷,若真闹破了不知道要牵连多少人呢。”
水岳叹道:“当年之事也怪不得皇兄,我那弟弟都已经逼宫了,皇兄也没办法为他脱罪。不过到底抬了抬手放走了他的一双庶出的儿女。说起来这也是个麻烦呢。”
林如海疑惑道:“怎么麻烦了,他们不是一直在皇上的监视中吗?”
水岳道:“那女孩还好说,她也不过十二岁,对以前事情根本不怎么了解,现在化名秦可卿被辗转弄进了宁国府,如今当了童养媳,也快成亲了。倒是那水清不知怎么竟被人弄走了,逃脱了皇兄的监视藏匿起来。他如今也十五岁了,对当年的事情可是一清二楚。若他纠集当年余孽再和忠顺王爷和联手可不是个大麻烦吗?”
林如海思索一阵道:“我倒还记得那个孩子,那时虽然小但看上去还是个正直的人,只要不被仇恨冲昏了头应该还不至于成为麻烦。”嘴上如此说,到底心中没底,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自己不是亲人体会不到那种蚀骨的痛苦。
“不知陛下如何打算的。”林如海问。
水岳道:“现在忠顺往隐藏得很深,皇兄一时也拿不着证据。因此想让如海重掌暗阁搜集证据,并且靠你家的财力控制住他江南的生意。皇兄已经探到这江南可是陆浩天的钱库粮仓呢。从来军队未动,粮草先行,如海你的任务重要性是显而易见的。”
林如海叹道:“这也罢了。”
水岳松口气:“这就好,那明天我可就宣旨了。呵呵,皇兄可给了你个肥差呢--巡盐御史,总管两淮盐铁要务,够意思吧。”
林如海无可奈何,似笑非笑道:“真够意思,我这师兄生怕我死的不快,要把我搁火上烤呢。”水岳摸摸鼻子呵呵傻笑,只装作听不懂。
第二日水岳就大摆仪仗从外面转一圈又来到林府向如海宣旨。林如海贾敏都早知道了自然没什么吃惊,倒是那苏州衙门乡绅的忙赶过来道喜,林家虽然说处处与人为善,但这些人有多少是真心也很难说。贾敏等只得打叠起精神来应酬。
因皇上催的紧,林如海很快收拾好了行礼准备去扬州上任。水氏父子也要回京交差了。水溶在林家和黛玉呆了几天,早和这美丽的妹妹玩的不亦乐乎了,如今要分别自然是难舍难分。黛玉和这小哥哥也合得来,她素性重情,也是依依不舍,随着爹爹直送道渡口。见船走很远了还不停挥着小手。
水溶在甲板上看着黛玉粉色的身影在依依绿柳下单薄窈窕,仿佛会乘风飞去一般。终于那身影越来越小,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最后淹没在烟水迷蒙之中,那心也慢慢揪痛起来,丝丝缕缕不知名的情绪慢慢缠绕上来,化成一张大网,挥之不去。正是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
我带走了你的目光,却遗下了一颗心。
第六章 彼岸之身
由于信息交通不便,林如海上任一个多月荣国府才送来贺喜之物,同来的还有贾敏的母亲贾太君一封殷殷切切的信。信中除了贺喜之词外还提到一件事情,就是想给自己的宝贝孙子求娶黛玉。信自然是情真意切,一片关爱之心,亦把宝玉的品貌夸了一番,很急迫的样子。
毕竟母女连心,贾敏对母亲还是颇为思念和关心的,可对宝玉这件事却是很恼火。林如海的信息网无孔不入,早打听到贾家那个所谓的凤凰儿抓周时抓的就是脂粉钗环,现在虽然年岁不大却是个最喜在内闱厮混的纨绔子弟,母亲倒好意思那么夸。而且完全没想过玉儿嫁过去将会面对怎样艰难的境况,想想不禁让她心酸又心寒。
说起来贾母这几年知道自己的外孙女好却从不露意要求娶,还不是因为林如海退隐后人走茶凉,对贾家没什么助力。如今林如海刚升了巡盐御史贾家就迫不及待想联姻,也忒势力了些。贾敏和林如海商量之后坚决而委婉的拒绝了贾家的“好意”。
时光如白驹过隙,春去秋来,花落花开,转眼就是三年。由于林如海的事务繁重,家里的重担不免全落到贾敏肩上。好在林如海让管家管理大部分事情,不让她劳累着。贾敏便把所有心思放在教养女儿上面。不但诗词歌赋四书五经,连管家本领都教给她。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人的命数皆有定,贾敏再清闲保养也终于日渐憔悴下来,红润的脸悄悄苍白起来,昔日的美丽开始缓缓枯萎。
这年中秋才过,贾敏便染了风寒,林如海焦急万分,把公务都带回家里来。贾敏这一病缠缠绵绵直到九月底才好些。黛玉和林如海这才松了口气。换着花样给她补身体,黛玉更把学业都放下了,每日在母亲跟前承欢,或说笑话或弹琴,家里又有了几年前在苏州时的天伦乐趣。
就在家里人都觉得没事了的时候,更大的灾难却又袭来。贾敏到十月中旬开始病情反复起来,这一次比上次病还要来势汹汹,任怎么请医问药就是低烧不退,还时时咳嗽,渐渐露出下世光景来。林如海每日长吁短叹,霜雪竟不知不觉染上了两鬓。黛玉亲自侍汤奉药,本不结实的身子也更瘦弱了。
这日早晨贾敏微觉身子好了些,便起身挪到窗前的榻上,透过窗格子见外面秋草枯瘦,残叶凄凄,屋前一树枫叶也已经快落了,最灿烂的时光都已经过去,只剩下满眼暗沉沉的紫,轻轻叹息一声,恍若蝶翅滑过琴弦,不知不觉自己已辜负了多少繁华!
黛玉见贾敏气色好了些,心里也高兴起来,淡淡的笑容浮上白玉的脸颊,静静依偎在母亲怀里体味着这份暖暖的温情。
不到中午林如海就匆匆从衙里回来,看贾敏披着米白豹纹镶边翻毛斗篷坐在窗子前,忙道:“敏儿今天好些了吗,怎么在窗子前呆着,着了风怎么好。”
贾敏微微一笑,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像是笼罩着一层虚幻的烟霭,清清淡淡的红,林如海心里一跳,微觉不祥,就听贾敏笑道:“没事的,总不动动身子都生锈了,我今天觉得好多了。很久没和相公和玉儿一起吃饭了,咱们今天一起吃罢”
林如海见她消瘦得弱不胜衣,心里一酸,强笑道:“好。”
林家向来简朴,桌上的饭都是些清淡的江南小菜,贾敏胃口很好,不时给黛玉和林如海夹几口菜。一家人竟是好久没这么快乐的在一起了。
吃过饭林如海总觉得不安,也没去衙门,在家里好好陪着妻子女儿。贾敏细细抚着黛玉柔顺的头发道:“相公,咱们的玉儿可瘦了不少,得赶紧好好养养,小小年纪这身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黛玉先笑道:“娘亲,玉儿很好啊,不过如果娘亲好了玉儿一定会更壮壮的,到时候咱们娘俩都白白胖胖的多好。”
贾敏轻轻叹了口气,凝视着女儿秀美的面庞好久才说:“玉儿生得这么好又这么懂事倒让娘亲不放心呢。”看黛玉表情茫然,林如海轻笑道:“别人这么说行,唯敏儿是不可以的,敏儿不是就一生和顺美满吗?”
贾敏笑而不答,咳了几下对林如海道:“相公,我现在最放不下就是你和玉儿了,你们可一定要好好的。敏儿这一辈子能遇到相公,生下玉儿,便是有些微遗憾也知足了。这世上又有哪个女子能像我这么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