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哪里比得上宝姐姐,不过牡丹玫瑰各有所长,她们比宝姐姐倒是多了妩媚婉转。唉,总之女儿都是水做的骨肉,该捧在手里呵护的,那等钟灵毓秀,惹人怜爱。哪比我们都生为须眉,真是泥猪癞狗一样。”
“呵呵,宝兄弟也傻了。啊,对了今天这事情你可别跟任何人说,不然若被人知道了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为什么呀。”
“呵呵呵呵,你别问那么多,如果你不想被姨夫打就别说。”
黛玉不悦皱眉,轻声道:“那粗重的声音似有些耳熟。这等人来这里当真玷污了好好的屋子。”
春纤不解,雪雁咬牙冷笑道:“还不是那什么姓薛的,打着荣国府的旗号到处生事的那个,呸,不过就是个癞蛤蟆。”
黛玉沉下了小脸,冷哼一声。
春纤却冷笑道:“原来是他们,哼,来了京城几个月和那些纨绔子弟们可是打得火热。天天在外面宣传他妹妹宝姑娘多么多么的天香国色博学多才。哼,好好的大家闺秀哪里会把自己的名气往外面打,果真是商人,一身的铜臭味。只不知她妹妹要知道他哥哥把她和青楼里的姐儿相提并论会什么感想。”
黛玉不懂什么青楼,但知道肯定不是好话,便不问。
雪雁道:“那个什么宝兄弟也不像个好东西,听说的什么话。”
春纤向黛玉道:“这姑娘可要听听了,那人就是荣国府您那个二舅舅的儿子您的表兄贾宝玉,听说在家里捧得跟个凤凰蛋似的,宝贝的要命,不过听说也是真有几分才气,如今看来倒不像,也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只怕比那姓薛的还不是东西,嘴里说什么女儿是水做的,不也是这么不尊重,倒好像天下的女孩都该去他们家的,真真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雪雁诧异道:“竟是他,难怪老爷让姑娘远着他。他才多大,九岁的孩子而已,就去青楼。”
黛玉心下厌恶,听着隔壁不时传来的说笑声,再也呆不下去,叫道:“雪雁姐姐,春纤姐姐,咱们家去吧,我也累了。”
雪雁和春纤对视一眼忙答应了,同着黛玉出去。经过隔壁时,只见门敞开着,湘帘半卷,影影绰绰坐着两个人,黛玉眼都没抬便走过去了,雪雁好奇地顿了一下,往里面瞟了一眼,见左面正坐着那薛蟠,看身形比在江南时更蠢笨了,令人可厌。对面坐着一个大红色锦绣华服的小公子,穿着颇为女气,看脸面却着实不错,面如满月,色如春花,眼神清亮中透着天真,虽然阴柔了些,倒没那么让人觉得恶心。
雪雁冷笑一声,看样子这贾宝玉现在只是天真了些,虽然喜欢女儿,不过年纪尚小,还不通人事。但是天天和薛蟠混在一起,本身又好色多情,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也可想而知了。轻嗤了一声,快步追上了黛玉春纤。
回了林府,黛玉犹自撅着小嘴生气,春纤把买回来的东西一样一样摆弄给黛玉看,好半天才终于把黛玉逗笑。
黛玉手指绕弄着垂在胸前的一缕发丝,笼起烟眉道:“再想不到我那表哥竟是那样的人,外祖母家也是诗礼簪缨之族,怎么后辈子弟们竟是那个样子。”
春纤边收拾东西边不屑笑道:“什么诗礼簪缨之族,他们家是以军功发家的,几代之后天天安享尊容,早把武事丢一边了。本朝重文,他们家忙忙的想在文上有所建树,可惜那书香墨韵哪里是一代两代能有的,结果变成现在这样文不成武不就,只面子上天天撑着,尤其重视那些所谓礼仪规矩,还不是表面的功夫,哪有什么底蕴。那贾宝玉因生下来带着个通灵宝玉,都说不是凡人,被老太太、太太宠得无法无天,到现在都还没正经进学呢,天天在内闱里厮混。倒是那些女儿家听说是不错的,也难怪,他们还指着用姑娘们联姻来换取利益呢,远的不说,现在您的大表姐贾元春就在宫里呢,只可惜不过是个小小的答应,可人家还自觉尊贵呢,几乎都把自己封为国舅了。”
黛玉听完莞尔:“姐姐也没去过,怎么似乎对他们家了如指掌呢?”
春纤叹道:“这些个世家大族有多少是别人不知道的呢,里里外外有多少人盯着呢。”
黛玉恍然,真不知道这权势有什么好留恋的,自古皇家多疑,往往都在大臣家中安派几双眼睛,再加上大臣之间的勾心斗角,哪个家里没有几个势力盯着。想道此不禁一叹,可怜这贾家今天看来竟是跋扈的很,难道都没人想过他们的一言一行有心人都记着,淘澄出来不知会是什么结果呢。她轻叹一声:“罢了,且不去管这些了,咱们安置得也差不多了,明天也该去拜见外祖母了,总不能失了礼数。”
雪雁不甚乐意地颦起眉心:“唉,真是的,那样的家我真不愿去,尤其保佑别碰着那块什么宝玉。”
黛玉拨弄着腕上的白玉手镯,淡然道:“姐姐也别如临大敌,虽说今天见那宝玉不好,不代表那家里人人不好。我是晚辈怎么说也得去拜见外祖母,不能让人笑话了我们林家不懂礼数。”她缓缓叹息,虽然对那贾府没什么好感,但外祖母却是自己的亲人。爹爹提醒过那贾家人都私心甚重,但这世上哪个人是没有私心的,连自己也是有的,所以她心底里还是保留着一分期待,期待那一份与母亲血脉相连的亲情。
第十四章 何处可悠然
翌日清晨,黛玉早早收拾妥当打点好礼物便乘着车子去往荣国府。坐在车里假寐,心里却是忐忑。贾家是母亲的血缘至亲,自己说到底还是有些爱屋及乌的心理。可想起长辈的叮嘱,又觉不安,娘亲长大的地方真的会是那样自私吗。也许这就像有人说某山上有狼一样,不切身感受终究还是会有些怀疑的。
进了西边角门,走至垂花门,早有婆子来打起帘子,扶黛玉下车。黛玉扶着婆子的手,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转过插屏,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台矶之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一见她们来了,便忙都笑迎上来,说:“刚才老太太还念呢,可巧就来了。”于是三四人争着打起帘笼,一面听得人回话:“林姑娘到了。”
黛玉方进入房时,只见两个人搀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母迎上来,黛玉便知是外祖母了。方欲拜见时,早被贾母一把搂入怀中,心肝儿肉叫着大哭起来。当下地下侍立之人,无不掩面涕泣。黛玉见贾母很是慈祥,如今满脸悲伤,心下不禁亲近,亲人终究是亲人,毕竟是血脉亲缘,那骨子里的感情是很难抹杀的,想到娘亲,也不禁滚下泪来。众人忙上来解劝,半晌方住。黛玉这才正式行礼拜见贾母。贾母拉起她指着坐在上手的以为夫人道:“这是你大舅母。”又指着下手道:“这是你二舅母。”黛玉微一打量,见大舅母邢夫人神色淡漠,二舅母面容平和慈爱,眼神木讷,但黛玉没有忽视她初见自己时那眼里闪过的一丝诧异愤怒怀念交织的神情。她敛襟施礼,邢夫人微微一笑,王夫人摆摆手,不甚热情,贾母看见神色间的恼意一闪而过,又指着一个淡烟色衣衫的秀美温柔的妇人道:“这是你先珠大哥的媳妇珠大嫂子。”黛玉亦见过。
贾母又笑道:“请姑娘们来。今日远客才来,可以不必上学去了。”众人答应了一声,便去了两个。不一时,只见三个奶嬷嬷并五六个丫鬟,簇拥着三个姊妹来了,黛玉便知是迎春、探春、惜春三姐妹了,只见第一个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第二个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第三个身量未足,娇小秀丽,但眼神却极清冷。其钗环裙袄,三人皆是一样的妆饰。黛玉见她们举止形容皆不俗,心生好感,忙起身迎上来见礼。迎春温柔还礼,探春仔细打量黛玉,心生诧异,没想黛玉容貌气度竟是如此不凡。惜春却先开口笑道:“林姐姐真好,真让人喜欢呢。”惹得探春盯了她几眼,从没见性情冷傲的惜春主动对谁好,便是宝姐姐她都不爱理。
贾母见她们和睦,很高兴。众人归座,复又说起闲话。黛玉把礼物呈上,给贾母的是一柄玉如意,一个暖玉枕和一支八宝如意金簪。邢王二夫人则分别是一座玉石盆景和一尊白玉观音,三春则是每人一件首饰,一方端砚。另给宝玉和贾环的都是一部书,一杆笔和一方端砚,贾兰则是一个长命锁和几个状元及第的金锞子。再就是给李纨、王熙凤等其他几个主子的礼物了,也难备述。贾母看黛玉形容袅娜、落落大方,不禁心下欢喜。王夫人见黛玉给宝玉和贾环的东西一样却不禁面皮微动,有些不悦,一个奴才秧子竟也和自己宝贝比肩。
贾母又问黛玉一路的行程以及身体等琐事,又叹道:“我这些儿女,所疼者独有你母,今日一旦先舍我而去,连面也不能一见。那时本想接你来,哪知你父亲竟没同意。”黛玉忙道:“原是母亲刚去,爹爹不忍再与我分别。再加上玉儿当时病了几天,亦无法成行,只能愧对外祖母的好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