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我这么说,他都皱着他那张可爱的脸,特别郁闷地看着我:“你这人嘴巴真毒,明天晚上不带你吃晚饭了。”
一听这话,我就笑得特贱,孙子一样地说:“别啊,哥哥,我错了还不行?您这肚子就是典型的将军肚,多气派!”
没错,我吧,那时真穷,我爸妈每个月就给我五百块生活费,一毛不带多给的,我每个月交了房租、水电、手机费后,能用的钱不到一百块。
所以,那些年,我一直很穷很穷很穷,完全靠蹭饭过日子,被我蹭得最久的就是他。
那时,为了省钱,我每天只煮一锅稀饭,早上吃,中午吃,饿了就吃,每天就等着晚上他下班回来,带我去吃顿好的。
他这人性格非常好,人也很大方,和女孩出去吃饭,从来不要她们付钱。我和我朋友就经常蹭他的晚饭,我朋友脸皮薄,又已经是有工作的人了,只是偶尔蹭几顿。而我这种脸皮超级厚的,就天天眼巴巴地等着他下班,跟着他出去吃晚饭。
他简直就成了我的救星,我朋友还经常撮合我们俩,说他这人挺好的啊,老实啊,可靠啊,IT男啊,有技术啊等等等等。
我总说:“得了,他再好,怀的也不是我的孩子。”
他总说:“我就是娶不到老婆,也不要这种说不出人话的姑娘。”
于是,我们俩之间一直是纯友谊。
可惜这种蹭饭的好日子也有到头的时候。
大三那年夏天,我看看日历,是他发工资的日子了,我对他说:“我想吃韩国烤肉。”
他说:“好。”
那天晚上我特地打扮一番,跑去他公司接他下班。那时发工资还是直接发现金的,他把工资全部揣在裤子口袋里走在前面,而我就像个小马屁精一样,一路流着口水用最美好的词汇夸赞他。
他特别鄙视我地说:“只有吃肉的时候你的嘴巴才是甜的。”
我特别无耻地说:“你天天带我吃肉,我不就天天嘴甜了吗?”
他说:“行,等哥有钱了。”
可惜啊,我没等到他有钱,反而等到他和我一样穷。
那天我们吃完饭才发现,他的工资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给偷了,我们两个傻子一样地坐在店里,等着小茹给我们送钱过来。
那个月他正好又要交房租、交水电、交报名费、买新电脑等等,各种地方要用钱,所以他本来就不多的存款瞬间就被清空了,变得和我一样穷。
那之后好长一段时间,我都要煮更大一锅稀饭,然后晚上等着他下班回来和我分着吃。
我就着萝卜干问他:“喂,你什么时候能有钱?”
他鼓着腮帮子,信誓旦旦地说:“总有一天。”
我特别沮丧地说:“我有生之年能等到吗?”
他瞪着我不说话,我嘿嘿傻笑。
那两年,我在网上发表了五十多万字,三本长篇小说,零元稿费。
那两年,是我物质生活最清贫的时候,却也是精神生活最富裕的时候。
那时,我有爱,有梦想,有信心,有毅力,有灵感,过得特别充实,特别开心。
现在回头想想,一点儿也不觉得当时过得苦,记得的全都是开心的事,甚至很佩服自己,怎么能吃这么久的稀饭?怎么能一个人打那么多份工?怎么能脸皮厚到蹭了别人那么久的晚饭?怎么能经常装没零钱站在公交车站台和男生借硬币呢?
年少时,真是无知无畏无耻。
(3)
大三的时候,我的一本稿子开始在网络走红,引来了出版社的关注,顺利签了出版合约。第一次签合约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居然能出书了?我和我的朋友说,我的朋友们都不相信,她们都说我在开玩笑;我和我的爸妈说,她们居然还问我:“出一本书,要给出版社多少钱哪?”
我说:“不要钱,他们给我钱。”
我爸妈不信,说我肯定被骗了。
我坚信我没被骗,我是真的要出书了。于是我开始疯狂赶稿,旷课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其实我这个人吧,挺背的,但凡我转两趟公交车去上课的时候,老师必然不点名,但凡我不去上课,老师必定会点名。
发展到后来,同学们就都看我,我去他们就不去,我不去,他们就去。
真是一群浑蛋。
其实我也担心期末考试会挂科,也想多去上几次课,可是我又担心截稿日我交不出稿子。在两难中,我总是选择待在家里码字。
那年我风头正好,一连出了三本,在写作方面也算是终于有一点儿成绩了!
不过,我的学业成绩也非常好看,因为旷课次数太多,我六门功课平时分为零,直接挂科。学校校规,挂科四门的,不发毕业证。
当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心真是拔凉拔凉的,我不停地向学校的老师打听,有没有通融的可能,但老师的回答都是——没有。
等待发毕业证的那段日子,我终日惶恐不安,睡不着,吃不下。可我依然坚持赶我的稿子,写我的《谁说穿越好》。那本稿子是本超级爆笑文,每天我写文的时候就会陷入癫狂、抽风、自言自语、爆笑的状态之中,写完了又开始一脸惆怅满眼忧伤地问小茹:“唉,怎么办啊,学校不会真的不发毕业证给我吧?不会的哦?不会的对不对?”
小茹每天都安慰我:“不会的,学校肯定会让你补考的。”
可是,现实是残酷的,学校真的没发毕业证给我。
那天领毕业证,我看着同学们都开开心心地领走红彤彤的毕业证,而我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我不敢回家,不敢面对父母,他们花了这么多钱让我来上大学,我却连个毕业证也没拿到。
这种结局,叫我如何承受得了啊?
我当然不能承受!
我这人一向没皮没脸,那天我更是把这种精神发挥到了极致,我跑到系主任办公室,又哭又求又闹又跪又忏悔,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哀求:“老师啊,再给我一次机会吧!让我补考吧!”
“老师啊!你不给我毕业证我一辈子就毁掉了啊。
“老师啊!你不给我毕业证我就死给你看!
“现在就死!
“马上死!”
但老师却很严厉地批评我:“上课的时候你干吗去了?现在才后悔,有用吗?”
唉,真是够丢人的,那么大了,还要父母去学校。
可是也没办法啊,不能不要毕业证啊,我妈连夜坐飞机过来,见着我就一巴掌一巴掌地打:“叫你不学习,叫你不务正业,叫你天天旷课,叫你玩物丧志。”
记得我初中毕业的时候,我妈妈就对我说:“上高中以后是你就是大姑娘了,妈妈不会再打你,你好自为之吧。”
结果因为这事,我妈破戒了,狠狠地收拾了我一顿。
打完后,我那凶悍的老妈,腆着老脸带着我,去我挂科的老师家,一个老师一个老师地求情,一个主任一个主任地拜托,一家一家地送礼,真是说尽了好话,掉光了眼泪,系里才答应给我一次补考的机会。
那时我想,我那没皮没脸死缠烂打的精神,一定是继承了我老妈的光荣传统。
只是妈妈,因为我的不懂事,我的不分轻重,让一辈子没求过人的妈妈,在那个毕业季求了那么多人,受了那么多委屈。
也只是,为了成全我这个不孝孩子的任性与梦想。
后来,我凭着超常的发挥,终于过了六门补考,顺利毕业,可喜可贺。
(4)
大四下学期的时候,我开始在合肥找工作。其实说找工作,也只是在网上投投简历了事,有时候好不容易有单位叫我去面试,我还会看看天气。太热不去,下雨不去,心情不好不去。
反正……我就是没想找工作啦。
当时的我基本已经习惯了,每天早上在睡梦中的时候,听见小茹先起来的声音,然后是关门声,再听见郑伟起床洗漱的声音,再是关门声。
当第二道关门声响起的时候,我不用看表也知道已经九点半了,我再睡一会儿就会爬起来,摸过笔记本电脑,开始上网,摸摸鱼,聊聊天就到中午了。吃完饭继续睡觉,下午两点起床上上网,四点半在QQ上和室友研究晚上吃什么,然后乖乖在家等着他们下班,一起吃晚饭,看电视。他们睡觉了,我就开始工作、码字,半夜两三点睡觉。
那段日子简直享受得让屋里的另外两个人嫉妒死了。郑伟把QQ签名都改成了:家里养了一只猪。
可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小茹单位要搬迁了,搬到了合肥的郊区,是完全没办法坐公交车到达的地方。她的单位也因为这样,为他们提供了免费宿舍,所以,她要搬走了。正好那时我也要毕业了,我哥也催着我去南京,所以我们三人只得拆伙了。
我记得,当年我们散伙的时候,小茹说:“终于可以和你分开了,再一起住下去我就要成同性恋了。”
我连连点头说:“是啊,你不知道,每次你有朋友来我们家住,你把我赶去客厅睡的时候,我都会吃醋,恨不得马上把你朋友赶走!”
小茹使劲地点头:“我也是的。”
郑伟问:“为什么我们一起住了这么久,你们都没喜欢上我?”